他忽然闭上了嘴,目光对上了江鱼那双仿佛会说话一样的眼睛,只看到里头有两个泛着金光的漩涡,好像把他整个人都吸了进去。怪物、火光、鲜血、肢体……所有恐怖的画面好像都变作了一场噩梦,到最后他只记得发生了一场雪崩。
“醒醒。”江鱼启唇。
那人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昨天晚上发生了雪崩,很多人都被埋在了下面。你很幸运地没被埋住,现在正准备乘车离开这里。”江鱼娓娓道来。
那人眨了眨眼,好像确实是他说的那样。
江鱼指一指另一道帘子:“看,车子就等在那边,上了车你就能回家了。”
他手指的地方确实等着一辆汽车,上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拿着行李准备离开的。
那人顿时放下心来,拎着自己的行李走了。
就这么过去了半天,忽然有个“工作人员”进来告诉江鱼,有个本该被带来施展净魂咒的人被流光带走了。
江鱼愣了一下,“……带走就带走吧。”
“可是上头规定这里所有人都得被清洗记忆的……”那个人说。
这人属于拉萨特处办,严格来说不属于江鱼管,于是江鱼笑笑:“相信你也听说了昨晚的事了,那一地的怪物尸首都是她杀掉的。这样的人你可以试试同她讲你那一套道理,看看是否讲得通。”
那个人想到自己刚来时的场景,完全称得上是尸横遍野,那副场景同地域也没什么两样。同一个不知什么来路的杀神讲道理?他可没这样的胆子。
于是这个人自己退下去了。
张天闻放下已经空了的茶杯,笑道:“这就是你曾提过的神女流光?”
江鱼点点头。
“都说道门传闻不可尽信,大部分都是捕风捉影的捏造。没想到还真有一条对上了。”张天闻微笑看着帐外,“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神女。还是活的。”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下生灵渐渐分成人神妖三族,可是如今人族兴旺早就成为了地球的主宰,妖族虽然凋零,却还在某些深山中苟延残喘。唯有神族,早在灵气大泄之前就失去了踪迹。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古籍中的只言片语也不曾提及神妖大战后神族的下落,好像他们早就陨落了一般。如果神族不曾突然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那么现在主掌地球的,还会是人类吗?
这个想法从张天闻的脑海中掠过,又很快被他抛之脑后。出现这么一个奇特的人物,该考虑此事的该是特处办那帮人,跟他一个闲云野鹤的老道士可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活动活动了筋骨,抛下身后感到有些奇怪的江鱼,掀开帘子朝外面走去。
三魂分离
“你好呀。”
流光看着眼前这个从黑色帐篷里走出来的莫名其妙的老头:“你是什么人?”
“我是江鱼的师伯张天闻。”老头笑眯眯道。
这个人看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就是眼神里总透着几分不像是道门中人的戏谑。
流光“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只见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天玄盘,朝流光道:“这个天玄盘在我门中上千年,从来未曾开启过符印。被鱼儿带到长白山一趟,回来之后不仅开启了上面的符印,甚至还有了器魂,看来都是姑娘的功劳啊。”
流光垂眼看他手上的天玄盘,上面笼罩着一点雾气。她浅笑道:“万物有灵,天玄盘从出世至今也有数千上万年了,我不过是顺手为之。”
张天闻看她神色平静不似作伪,便道:“听闻这天玄盘是姑娘的旧物,今日不如就物归原主的好。”
流光看他一眼,目光中的稍许嘲讽令张天闻感到被刺了一刺。
“放心,天玄盘能流落到你门中说明它同你们也算有点缘分。再说它对我暂时也没什么用处,不然,现如今它该在我手中才对。”流光展颜一笑,晃了张天闻的眼。
看着她和顾申一起转身离开,张天闻厚着脸皮慨叹:“不一样,神仙就是不一样,连对天玄盘这样的宝物都如此大方。啧啧啧。”他抚了抚手中的天玄盘,“你说呢?是不是?”
天玄盘上的雾气骤然缩成一个小人,目带遗憾地看着流光的背影。
————
江鱼那边还没结束,流光领着顾申在新建的营地里溜达。之前的营地已经全部被雪掩埋了,救援人员来了之后对那里进行了挖掘,不过没发现幸存者。新营地的四周都是荷枪实弹的“工作人员”,他们虽然一身便衣,浑身却透露出不一样的气息。陵鱼的尸体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西边的山头一时之间火光冲天。
“接下来,是不是只要找到另外两朵金花和神魂,你就可以全部恢复了?”顾申走在流光的身边。
流光停下来,摸了摸头上的金簪,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面对顾申疑惑的目光,她又接着解释道:“金花可以恢复我的神力,看样子说不定下一朵在哪也有了眉目。但是神魂……”她言语一顿,抬眼看向顾申,“你觉得现在的我,是真正的我吗?”
顾申被她彻底弄糊涂了:“你不就是你,怎么会不是真正的你?”
流光抿唇笑道:“你难道就从没对我只有一魂却能正常存在感到奇怪么?无论是人还是妖,少了哪怕一魂一魄都无法正常,像格央只是三魂七魄略有残缺便灵台混沌不知世事。可是我却能凭借一魂在这里和你交谈自如。”
顾申明白她的意思了,他确实曾经为这一点奇怪过,但是看到流光身上更多令他纳闷甚至费解的地方之后,这一点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现在的我,其实也不过是真正的我的一部分罢了。”流光道,“就像我残缺不全的记忆,我对是谁杀了我,还有神族又是怎样灭亡的全都一无所知,或许找到另外两魂后我才能全部想得起来。”
“那不是好事么?等你都想起来,能力也全都恢复,再把那群妖怪重新封印不是更加得心应手?”顾申道。
流光在他耿直的目光中牵起嘴角:“你不明白。另外两缕神魂带着和我完全不同的记忆,经历了现在的‘我’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我们甚至像是彼此独立的个体,面对同一件事可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神族中从未有过三魂分离的例子。流光也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被抽出了两魂的,模糊中只记得有人把她带到了长白山,从背后刺了她一剑。当时她金花尽失神力却犹存,这一剑直中她命门,散去了她全身的神力让她陷入沉睡,可见此人对她的弱点是相当了解的,但是却又没有刺穿她心口真正的死穴。
这才叫流光迷惑。
分离的两魂她完全感知不到,只知道自己有一部分能力和记忆都被这两魂带走了。至于带走了哪些记忆,流光也不知道。人经历的事情形成的记忆决定了她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神族也是如此。流光挺满意现在这样的自己,所以不知道找回两魂对她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了,那块鳞晶呢?”流光转而问道。
自从昨晚将鳞晶塞进了顾申怀里,她还没看过呢。
顾申脸色微微一变,皱眉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来着……”
鳞晶忽然发热发烫确实驱走了他身上由幽灵伞带来的阴寒之气,一直放在身上也挺舒服的,因而他也就忘记给拿出来。结果流光昏倒熟睡后他抽空拿出来一看,鳞晶表面的黑色固体正慢慢裂开,露出里面白色的东西来。
顾申同流光说了,并把已经快变成白色的鳞晶掏出来给流光看。流光在手里掂量了半天只觉得是块变了颜色还有了温度的石头,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于是只嘱咐顾申继续带在身上。
————
这边,江鱼终于给所有人念完了净魂咒,送他们登上了返回拉萨的大巴。流光和顾申也终于能同他在一个帐子里坐下,喝喝茶说说话了。
夜已经很深了,无数“工作人员”把这里包围得密不透风,生怕再有怪物袭击,把附近大大小小的冰川都罩上了特制的电网。江鱼的师伯似乎对陵鱼极感兴趣,跟着巡夜的人在冰川外围来回走,盼着能抓到一条活的回去。
帐篷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炉子上炖着一锅热热的酥油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