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活下来的人可能会怨恨成为帮凶的母亲、试图独自逃跑的晴己以及其家人也好,但至少在那个很久之后的未来不是所有他所熟悉的人都葬身在初鸟那次的行动之中,光是这点,就足以让已经失去足够多家人的晴己能改到些许的慰藉。
只是未来的事情归未来,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之后的初鸟会选择清洗研究所后,晴己也知道了至高细胞这样当成宝贵但不用去提防的礼物分赠给太多人并不是好事──只是晴己却偏偏也清楚自己在不暴露许多事情的前提下,他没有办法拿正当的理由去阻止这件事情,最多只能让他们对于接受细胞的信徒的选择条件更加严格些、用这种方式减缓细胞的扩散罢了。
『……春树,你真的没有初鸟大人何时情况开始异常的记忆吗?』
晴己抬起刚才不自觉垂下的眼帘,再次望向春树,开口询问道。他并非不相信春树、或是认为春树在这点撒谎欺骗他,只是随着内心逐渐加重、却无处抒发的紧迫感增加,他仍是希望能够得到更加具体、关于时间的线索,好让自己能够沉着下来准备去应对他想改变的那件事。
似乎也知道晴己的想法,春树也没有被质疑或是不信赖而难受的样子,他只是静静点了点头,并简短地说了声『抱歉』。
『……是吗?这也没办法啊。』
不禁因为还不死心的自己苦笑了一下,为了转换现在房内的气氛以及自己的心情,晴己刻意用明朗的声音问道:
『对了,圣诞节就要到了。春树有想要什么礼物吗?』
由于他们现在基本上思绪相通,晴己一认真琢磨起事情来就很容易就无意间把他的思维传递给春树,而偏偏晴己大部分时候想事情就会不自觉专注起来,也因此虽然晴己也知道礼物就是要在给对方之前先不透露内容才会有惊喜,但因为他的这个性格也变成了事先商量──春树(α)的诞生日他自己似乎不记得了,也可能是记得但因为曾是植物的他对此并不执着,但晴己总觉得生日还是要庆祝才让人有『自己确实在世间已经活了多久』的实感,也因此之前就决定了圣诞节给春树(在外人看来就是给晴己自己)多准备一份兼具庆生意义的圣诞礼物,而春树也不排斥这个决定,于是就成了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的小小惯例。
而这个问题这次显然难倒了春树,他不自觉露出连刚才回答时都没有过的严肃表情,看起来十分认真地思索了起来──这让见惯了春树一向淡然的神情的晴己不由得莞尔,脸上也浮现了些许温暖的微笑注视着春树在考虑礼物的模样。
『『……图画。我们两个一起出现的幻想图画。像上次美术课那样用水彩画的那种。』』
而仔细思索过后,春树似乎有了决定,而他想要的礼物让晴己有些意外,不由得眨了眨眼。他是记得上次美术课他替同组的同学用水彩画肖像时春树一直盯着他们看,只是那时候春树没发表任何类似『好想要』、或是好不好看的评论与意见,对于春树不时会突然冒出来盯着自己看这件事情、晴己也已经习惯到不会分心去过度在意这点的程度,却没想到春树居然惦记着那次的水彩画到现在。
『只要图画就可以了吗?一年一次的生日礼物哦?』
『『这就够了。』』
而春树也没有想要改变主意的意思,点了点头,并且直直盯着晴己,似乎等他对这个礼物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覆。看春树这个模样晴己不禁又笑了起来,也顺着春树的意点头答应了:
『可以啊。只是画图需要一点时间,可能会晚一点才能送给你。春树你不介意这点就好。』
第65章
隔天起床,晴己为了完成答应春树的礼物,早餐过后就到了中庭找适合的地方展开图画纸、并铺开水彩的器具准备开始画画。
会挑选中庭而不是晴己他们两人的秘密基地,单纯是因为晴己想在给春树的图画背景中划一些花还是外型优美的植物之类的作为构图的填充──林间凉亭那边静僻归静僻,但真要说有什么漂亮的花朵的话,那边野生的花远远不如中庭这边被人们仔细照料的花朵种类繁多,参考范本比较多的情况下,晴己才选了中庭作为绘画地点。
老实说,晴己对于春树居然想要自己话的图画他仍是感到有些惊讶──他不知道自己画图画得算是好还是不好,他只知道从美术老师不曾特地夸过他的作品、但也不曾对他的作品有所批评的情况下,可以判断或许只是一般人水准的程度。但可能是这类考试不会考的不重要科目除非作品完成成果一言难尽或是根本没交全被布置的作业,不然老师给分都给得比较宽容慈悲,晴己的美术课成绩都还算不错。
但他能够得到相对高分而非垫底的分数,晴己对于绘画也不算是毫无头绪,至少他发现自己能够在短时间捕捉到想要画的东西的特徵、也能算是比较准确地在画纸上画出来──他此时望着春树的样貌,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些和自己区别的细节中让他比较在意的地方,不由得在心底对着春树轻声问道:
『春树,你要继续还维持着那时候的样貌吗?』
晴己不久前就发现春树似乎很中意他十四岁、也就是当初做出选择时的形象,这几年来以幻影方式出现的春树身姿也像是时间被凝固一样依旧选择那时候的模样──晴己虽然不讨厌那时候自己比起现在还更偏孩童的轻盈少年体态、以及线条相较下更嫩些的柔软脸孔,但是随着自子渐渐长高也往大人模样转变,看着春树的模样由自己的『同龄人』变得开始像是自己的弟弟,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丢下春树留在过去的那个时段之中、自己独自往未来的时间前行的错觉。
这种感觉哪怕只是他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无根据想像,但仍让晴己感到有些不舒服──或许是这样下去有一天可能就会因为逐渐拉远的距离真的弄丢了春树的莫名预感,也可能是过去抉择时他舍弃的选项仍没被他给忘却,他宁可春树继续像镜子一般维持和自己外貌一致的样貌,也不太想看到春树一直维持他年少时的少年形象。
『『嗯。有点区别也是好事。而且那时候的事情对我来说有重大意义,想留着那时候的样貌做个纪念。』』
和晴己不同,春树似乎没有晴己他那种自己也有自觉可能过于感性而才有的各种奇怪感受,他不知道是没感同身受地了解到晴己对此有的不安,还是知道他有这种感觉但并不以为然,他只是平静地点头承认了他想继续保持这个形象的事情,但可能多少也有点安抚晴己的意思,他稍微解释了一下这个做的理由。
『──是吗?算了,这样也不坏。』
见状,晴己不禁苦笑。但转念一想,有意识地区隔彼此也或许算是好事,这样他就不用担心由于他们两个默契与对彼此的影响加深之后,有一天他母亲对于他们两人终究成为一体的希望会突然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刻成真──不管这个可能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但至少他自己不希望这种事情会发生。
况且除了心底薄云般隐约不明确的不安全感,晴己确实也没有更具说服力也更迫切的理由让他非改变春树的形象不可,找了个理由让自己放下对这点的介意之后,他也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不过即使现在的春树和晴己的样貌有着微妙的差异,但为了做画而刻意以客观并仔细的方式去观察春树,对晴己来说仍是一件感觉很奇妙的事情。
人对于已经熟悉的人事物都有会下意识忽略的倾向,这也是许多住在风景胜地的人通常对于身边习以为常的景色并不特别觉得哪里壮观美丽、反而是第一次去的游客更能感受到当地景物之美的缘故之一。晴己也同样是如此,他不管是对于自己、还是使用自己外型作为形象的春树,哪怕他理智上知道自己还在成长期、或许外貌每天都会有细微的变化之处,但他也不会没事就刻意拿一柄镜子或是对着全身镜认认真真地把自己从头看到脚,而对春树也一样,要不是这次春树的要求,他可能不知道要多久之后才会这样子仔细的看『自己』的样貌如何。
──原来自己的五官组合是以这种方式组合成这张容颜的,原来手腕线条给人是这样的感觉,原来他的眼睛是这个形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