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今天又见面了。」
看着眼前人超乎性别的美丽微笑,宇津木虽然内心有点紧张、但表情也不受控制地柔和下来,也回了一声『下午好』,并放缓脚步走近那个人。
说来也有趣,当初宇津木是因为自己不小心翻洒食物的失败而狼狈地错过了和预料相符地初次见面,但之后再次偶遇时却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被对方主动搭话的。
『之前见面之后还好吗?没有被烫伤吧?』──这句话或许只是对方客套的关心,但完全没想到对方仍记着那件事情与自己的宇津木当时完全愣住了,也不知道是丑事被牢记的羞愧还是被对方记住并关心的受宠若惊,他只觉得脸颊就像第一次近距离见面一样不受控制地发烫起来,心跳鼓动如雷,让他几乎无法冷静下来好好思考该怎么样做出漂亮的对答。
总之一来二去,实验室那边关于那两个外国人加入后的任何实验都遮掩得严严实实、丝毫不肯透漏给不被当成正式一员的宇津木,但就是在这个人似乎不知道他和自己参与的研究小组有关的情况下,他们成为了每天会见面说说话的友人──至少这个人是这么说的,宇津木没什么交朋友的经验,也不会不乐意被这么称呼,他也接受了这种说法。
出于某种无声的默契,宇津木这段时间中每天下午都会到花园中的某颗开花的树下方去找到那个人──宇津木现在也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是初鸟创,而和他一起来到日本的另一个外国人是他的监护人,名字是西奥多.瑞斗。
「……创,请问这一位先生是?」
每次的聚会都只是宇津木和初鸟两人共同相处的时光,但这次的聚会多了一个人,宇津木迟疑一会,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瞥了那人一眼,试探地问道。
而或许是外国人对于本地这样以名字这类用来表示亲近与距离的慎重态度不是那么重视,也可能是宇津木那时候说的『想和您做朋友才想要去搭话』的说词被采信、而他也被认可为对方的友人的缘故,他们现在是用彼此名称互相称呼──宇津木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姓氏所代表的事物,但他更不习惯被家人以外的人直呼其名,要不是他内心深处确实真的想要更接近眼前这个人,他大概也无法坦率地接受这样自己并不习惯的亲近称呼方式。
初鸟身边的那个人只比初鸟略高一些,从那个人与初鸟相同,略泛着紫的粉色头发、鲜红的双眼以及外国人特有接近大理石般得白皙肌肤,其实宇津木多少猜到对方的身分了──对方的长相不差,只是和初鸟光彩夺目的中性美貌不同,他相较之下就寻常多了,而浏海往上梳的短发、耳朵上造型奇特的长柱型耳环以及脸上略有些散漫不羁的笑意,都与初鸟给人接近无邪的纯净气质以及略有些不知世事的单纯印象截然不同。
而且……这个人的年纪也太年轻了些,宇津木就算往最大的年龄去估算也不觉得眼前人有超过三十岁,他又从之前和初鸟的闲聊中知道初鸟在约和晴己差不多、只略大一些的年纪就因为失去父母而被身为远亲的西奥多所收养,看眼前这个似乎没比初鸟大多少的青年,宇津木就算猜到了一点也自己否定了那个猜测。
「你好,我是西奥多,你就是创口中说的宇津木君?」
但不等初鸟回答,那个青年就自己主动做出了答复,他望着宇津木的脸孔微带笑意、打量的眼神也并不过于露骨,但是宇津木就莫名感到些许寒意、总觉得眼前的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种不明原因的冷淡──但这种感觉一闪而逝,似乎只是错觉,他笑眯眯的脸孔上看不出敌意,只是似乎很有兴趣般地望了他一眼后,对他伸出了手。
「是的……我是宇津木德幸,初次见面。」
有些不习惯国外的礼节,但看眼前的西奥多理所当然般地伸出了带着手套的手,宇津木也不好让对方尴尬地就这样悬着手等他回应,他也伸手谨慎地轻握了一下,轻声回复道。
「德幸,今天晚一点有事,我可能没时间聊太久──说好要一起去街上逛一逛的,可能这次没办法依约去了。」
简单自我介绍过后,和有些在意突然出现的西奥多而有些拘谨的宇津木不同,初鸟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监护人加入自己和朋友间的聚会之中,他只是略带歉意地对宇津木笑了一笑,说了这个消息。
「既然有事情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请您不用太在意,有机会下次再去也不迟。」
宇津木也想起了有这个约定,之前也忘了聊到了什么,初鸟说他来日本之后似乎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地方,也几乎都在学校里活动、还没去过其他地方看过,宇津木也是一时兴起,虽然他也不是爱逛街或是到处跑的性格,却邀约了初鸟找个时间和他一起去街上逛一逛。
但在这个约定之后,接下来宇津木就遇到了晴己去找阿藤女士、之后又和他说了那一大通为了铺垫『我来自未来』这件事情的铺垫故事的事情──宇津木觉得不管是不是编的、晴己说故事的能力实在需要加强,起承转合之间的连接未免也太差了,说了一大通,老实说宇津木都没能弄清楚晴己想表达的主要意思是什么,但是脑袋却被那结局突然神展开的故事脑袋弄得一团混乱,就连和初鸟的约定也差点被这么一捣乱而忘了。
第16章
当然宇津木还是没完全忘记,因为他很期待和初鸟一起去逛街,他就算忘了其他事情也不会忘记和初鸟的约定──因此嘴上说得宽宏大量、似乎对此不以为意,但他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失望,只是他早以学会把对各种事情的失望隐藏在平静的表情之下,特别是初鸟脸庞也因为这件事情而染上略有些遗憾的神色,他也不想让眼前的人因为他的失落表现而情绪更加低落。
接下来宇津木和初鸟一样稍稍闲聊了一会儿,出乎意料的,西奥多似乎对于他们间的谈话不是很感兴趣──至少没有积极地参与对话,只是靠在树干上带着漫不经心或者也可以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微笑、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他们,手上拿着一支菸,但大概是知道大学除了少数区域以外都是禁菸区,他并没有点燃,而是在手指间来回旋转着香菸。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离开了。」
过了一小段时间后,西奥多看了看时间,才打断他们的对话,把玩了好一会儿的烟塞入口袋之中,他离开树干并拍了拍大衣衣襬。
「我知道了。那么德幸,下次再见吧?」
初鸟似乎这才留意到了时间的流逝,他对宇津木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容哪怕宇津木随着逐渐习惯而已经不会像最开始那样动不动就看呆、但也让他心底彷佛涌现暖流一般暖洋洋的,也柔和了表情回以微笑。
「是说德幸啊~你不用一起去吗?你应该也是研究室那边的人吧?」
才见面不过一小段时间,甚至还没怎么对话,西奥多对宇津木的称呼突兀地进化为和初鸟相同的称呼,但宇津木错愕一瞬还来不及对此有任何感想,西奥多理所当然般问出的问题就让他微微变了脸色,一时感觉有些难堪,但他拼命克制了没表露出来任何异样,但脸色仍是微微沉了下来,语气平静、但仍是不禁显得有些冷淡的回答道:
「……不用了,我并没有接到研究室那边任何的通知。去的话,也只会让教授他们困扰。」
话说出口,注意到初鸟有些诧异似的注视,宇津木就感到轻微的后悔──自己压抑情感时会不自觉使用比平时更冷漠尖锐的僵硬语气,这是他自己知道但也没想要也没必要改掉的特点,但唯有初鸟是他不希望自己被对方当成冷酷的人看待、也不想要自己不讨人喜欢的那一面被看到的对象。
不是因为初鸟是他想讨好的对象──这么说似乎也不太准确,但宇津木虽然最开始想接近初鸟是因为想改变自己的处境,认真来说动机不纯,但是真正与初鸟相处后,不知不觉他的想法就改变了。
初鸟是比宇津木想像还要纯粹单纯的一个人,虽然讲起神学──说是神学也不准确,但是关于他自身信仰的神之爱相关的言论他总能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但是一旦说起其他事情,宇津木就有些意外地发现他有如孩童般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之处、对于很多事情都带着纯洁无瑕的好奇心也都似懂非懂,也像是缺乏常识一般有着略有些奇异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