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宇津木本来不会喜欢这种像他祖父般思路神奇的怪人,但偏偏初鸟身上就是这份与俗世不同之处深深吸引了他──让他不仅改变了接近初鸟的本意,甚至他现在完全不想让初鸟知道当初自己想接近他是因为那样汙秽不堪的俗气理由,因此当他被西奥多冷不妨地点破他也是初鸟参加的那个研究室一员,虽然他本来就只是挂名似的边缘人,但他也有自己不纯动机被看破的狼狈感。
「──是吗?也好。创,我们走吧,别让那边的人久等了。」
西奥多一瞬间像是若有所思般的神情瞥了他一眼,但随即了然般地笑了一下,像是怜悯但也像是宽慰、总之莫名其妙地做出了『也好』的这样奇异的结论后,他也不打算对宇津木多解释这个话的意思,就招呼初鸟离开了。
初鸟看起来虽然不是完全不在意,但他意外地十分顺从西奥多的话语,他仅仅是安抚般地对宇津木微微一笑,就转身和先他一步迈步的西奥多离开了中庭。
「……宇津木先生,您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宇津木回到家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但就连这段时间总有点恍神、看起来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晴己看到他的脸时也带点担心地关切了一句,放下宇津木给晴己在家里时用来打发时间的童话书──这是他在确定得长期收留晴己后,特意回老家并且尽量避开人带回来的幼年时的读物,封面上是穿着红色风衣的金发小女孩提着篮子走在森林的图画,看来今天晴己看的是小红帽的故事书。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而已。」
宇津木此时心情不佳,但也不打算胡乱迁怒,也不想把情绪垃圾往晴己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倾倒,他只是随意敷衍了过去,将装着教科书的沉重背包放到空着的沙发上。
「是吗?我知道了……宇津木先生,今天有您的包裹送来了。我本来不确定该不该代替您签收的,不过门铃一直响,我还是开门了──这样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现在宇津木比平日还早回家,对于他人状态比较敏感的晴己大概也猜出宇津木这样说是不想回答才随口搪塞的话,但他也没有追问,而是提起了其他事情,不知为何表情有些不安地问了这样的问题。
「这么做是没有关系,不过你怎么会认为这会给我添麻烦?」
宇津木觉得有些费解,不禁稍微蹙起眉,问了一句。晴己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回答道:
「就是……我的存在,被知道的话,会不会给您造成困扰、之类的。」
晴己的音量很小,说到后面声音更是有些含糊。宇津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晴己指的是什么──被人知道他的家中突然多了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年幼少年的话,在他自知在他人眼中就是孤僻家伙的情况下,确实可能会引起邻居的一些猜测或闲言闲语。
况且晴己目前身分不明,又疑似离家出走之中,如果晴己的父母有去找警察还是贴寻人启事,被人看见失踪中的未成年少年出现在与原家庭毫不相关的地方只怕也会惹祸上身。
「没事的,你只要别表现得太不自然或是说些什么不恰当的话,就不用担心这些──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闲心管其他人的闲事的。而且这栋公寓大部分都是学生租用的,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差不多都在学校,不会有问题的。」
但宇津木敢把晴己独自扔在家中也是有考虑过各种事情的,他早就在捡到晴己那天,为了以防万一和大楼管理员报备过、说是关系好的远房表弟离家出走这段时间晚上突然来拜访,这段时间也会留在这边──这里的大楼管理说严也不算严,宇津木也记得当初捡到晴己的那个雨天一楼警卫室的警卫甚至还不称职地打盹,哪怕他以防万一的是拿自己的外套盖住晴己的伤势、用搀扶的方式慢慢挪回自己住的地方也没能引起对方警觉或注意,只要报备过晴己没弄出什么其他人听了会觉得需要报警的奇怪声响,就算晴己的身影被谁发现了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而也像宇津木之前说的一样,晴己是个安分而且有时候未免安静过头的孩子,就连他有时候忙起自己的事情来也会忽略晴己的存在,更不用说隔着厚厚墙壁住在附近的其他人了,宇津木反而没像晴己那样这么顾虑自己的存在被他人看到是否有问题。
「你说有我的包裹对吧?放到哪里了?」
宇津木回答完之后,晴己担心的问题并不是他也会感到严重或忧虑的事情,也没打算多说其他的,而是转而询问起了包裹的事情──他大概能猜到这个时间点送来的会是甚么东西,他也想要立即确认一下内容。
「放在房间的书桌上了。」
毕竟是小孩子,听到宇津木这么说晴己似乎就安心了些,他带着不安的脸孔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也没在刚才的事情上纠缠太久,以恢复了正常、但还是声音不大的语气回答道。
而说到房间,宇津木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这段期间由于这间公寓本来就是准备给富家子弟的学生为经营方针的公寓,卧室只有一间,床也不算宽敞,之前晴己受伤时宇津木把床让给晴己,但是在那之后该怎么分配就有些困扰了。
宇津木说实话也不想总是躺沙发,先不说沙发是那种个人座的类型、睡起来并不舒适,睡不好也会影响他的精神状态与心情。但要把晴己赶去睡自己也觉得不舒服的沙发那边睡,看晴己身形单薄成这样,他也会有点自己像是在虐待儿童的罪恶感。但要挤一起睡,先不论没什么主见的晴己,对于鲜少与他人亲密接触的宇津木来说,这个选择也让他心底有点牴触──最后就变成他们两人轮流在房间里打地铺与睡床的情况。
说是轮流,也只是谁早睡就先挑选睡哪里罢了。晴己也挺自觉的,不用谁要求就自动选择缩在地板上铺着床铺的一角那边入睡,宇津木虽然对此是暗暗松了口气,但看晴己这样子努力不给他添麻烦的样子,他不否认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触动──大概是晴己有些地方和他真的太像了,像到他有时候不自觉会把自己投射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他也不自觉开始考虑并在意晴己的事情。
不仅是睡觉的地方,晴己长期留住的话也还有很多生活必需品必须添购,总之认真想要好好照顾这个同住者的话,有很多细节仍需要去完善。
也因此,宇津木望着晴己,哪怕之前因为嫌麻烦以及各种原因而一直没有提出来,但此时还是开口说了:
「对了,晴己君,这周末和我一起出门一趟,我有些东西需要采买,你也一起来帮忙提点东西。星期五的时候记得早点睡,不要看书看太晚。」
知道身为客人的晴己的拘谨与顾虑,宇津木没直说是要替晴己买东西,而是说让晴己来帮忙提东西──虽然不管是以年纪还是身材来说,晴己跟着并不能帮上多少忙,但宇津木很清楚他这么说晴己才会接受和他一起出去购物的事情。
「欸?啊、好的,我明白了。」
而一如宇津木预料,晴己闻言有些惊讶的样子,但他似乎没想到宇津木说要买的东西和自己有关,只是乖巧地点头应了下来,并没有提出异议。
第17章
由于今天回来得早,宇津木也就自己做了两人的晚餐──顺带还做了连同留给明天一个人在家的晴己的份量。
严格来说,宇津木并不擅长烹饪──他虽然在家中备受冷落,毕竟家里有钱,而通常有钱又在社会上有点身份的人都很看重脸面,他父亲也不至于在物质方面苛待他,在独自搬到公寓住之前他只看表面上的待遇的话,他和其他受到重视或宠爱的兄弟姊妹在他人眼中或许是一碗水端平的平等状态,私底下实际上情况差别如何这点姑且不论,但至少他还没有沦落到像是童话中的灰姑娘那样得穿着沾满煤灰的衣服、得干佣人的活儿才会被赏点剩饭吃的地步,也从没碰过厨具、缺乏任何实践与锻鍊厨艺的机会。
但幸好经验不多归不多,宇津木在厨艺上的天赋也不至于差劲到令人绝望的地步,只要谨慎地照着食谱去做简单的东西他也还是不会失败的──但就和绝大部分对烹饪缺乏热爱的年轻人一样,他也懒得天天自己下厨房,在学校食堂开放的时候他比起自己带便当,更倾向于直接去那里解决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