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A+番外(25)

作者:岛亦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每逢夜晚下雨,檐前雨细细碎碎,打到别家雨棚上,她就睡不着,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晚上十点躺着,直到隔天早晨七点,眼睛熬得通红,血丝一网一网的浮出,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凉意缭绕的秋雨里,祝初一终于认命,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阎齐是真的铁石心肠。

她揉揉脸,拿冷毛巾擦过,就出门上班。

七点半的地铁站还不算高峰,勉强有站立空间。她透过玻璃看清自己的脸,憔悴且惨白的脸。

她本身生得白,气血亏加上没休息好,脸上再没半点血色,像川城的天空,瞧不见半点晴朗的迹象。

她穿了一身淡绿色运动装,坐在办公室自己的小隔间,素皙的手指敲着字,人难受极了。

外头又下雨了。

雨和尘土的清新,混成一丝凉意,偏偏捂出莫名的闷热,压得人抑郁。天气对人心情的影响,真不是没有科学依据。

邮箱叮咚响,跳出一封邮件,发件人是江孜。她赶紧打开,全是她翻译出错的地方。江孜很严格,容不得半点丝毫不规矩,排版不对也打下来重改。

祝初一深呼吸,去洗手间拿清水轻拍脸,抑住这股没由来的心慌。

她皮肤白净,素来不打底,至多应酬时涂点口红。

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沾湿了鬓发,像颗失去颜色的人间水蜜桃。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住眼泪。

其实已经够坚强了。

秦莞韵被推去火化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肉身尚在的妈妈,化了雍容的入殓妆,显得很祥和。

就像五岁那年的夏日午后,秦莞韵侧在她身旁睡着了,只是再醒来时,她妈妈已经不要她了。

这个女人早已松弛的手臂也曾温柔地哄她睡觉,这个女人的怀抱也曾在寒冬暖过她的脚。只是之后的遥远岁月使所有温情冷漠而冰冷。

秦莞韵的另一个女儿搂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场的人似乎都忽略了,那也是祝初一的妈妈,祝初一甚至没来得及再抱一抱。

她妈妈又不要她了。

祝初一看着秦莞韵被火化,坚厚的高温炉中咣当一声,真正的香消玉殒。

她仍然没哭。也许那么多年的孤独生活早已耗尽她的眼泪。

祝晋鸿走的那年,她还有乔继晖,还能在他怀里软弱痛哭。现在,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命运多幽默,总有人来跟她抢爱,抢亲情,抢爱情。

她禁不住在心底问自己,能不能有那么一个人,只爱她,也只属于她。

她回办公室,泡了浓茶。

茶叶在沸水里舒展叶子,她认真仔细地改正自己的错误。二稿很快过了。

江孜从里间出来,攥着一盒药片和一杯热水,同时递给祝初一。

她永远体贴仔细,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我看你一直捂着胃,这药副作用小,吃了能缓和点。”

祝初一胃不太好,小时候积出的毛病。祝晋鸿常常不在家,她就饱一顿饿一顿,有回她饿慌了,抓起生米就往嘴里塞,结果闹得胃出血,被邻居送了医院。往后病发了她也不常吃药,硬忍着。

忍一忍,忍一会儿就不痛了。

她认得这药,很管用,祝晋鸿在她住院时给她买过一次,价格不便宜。

她回以感激的淡笑:“谢谢。”

嘴太笨了,好多话藏在心里,她老不会表达。

江孜听秦叶问说了,祝初一母亲过世的事。她当天没能去,托秦叶问带了一叠帛金。江孜像是想到类似回忆,很是心疼祝初一,“照顾好自己,别天天来那么早,咱又不打卡”,又关心道,“要休息几天吗?”

药片的苦在舌尖蔓开,祝初一难忍地皱起眉,心不在焉摇摇头。

其实人越伤心,越不能独处。

得有寄托,得工作,得赚钱,得活下去。

她报名的考试就在下个月。入了职场才知道,这些国家认可的证书有多重要,它最直观最可靠,不像男人和钱,随时离开。

只要够努力,人人可以得到那本证书。

她趁午休拿出书来看,练了两遍速记和精听。沿用学生时代的苦行僧式学习方法,很稳妥,成绩即是回报,终生学习原来是真的对自己有好处。

她三十一岁了,生活中最大的寄情竟是工作。

☆、Chapter 23

下班后,公司照例聚餐。幸好有秦叶问这个活宝在,好几个段子一抖出来,终于给祝初一带来一点欢喜。但那笑是冬日的阳光,样子在,完全没有温度。

饭局散了,祝初一坐公车到竹园小区路口,自己走进去。其实这两年有人送回家门口,她很少再走夜路。

不过晚上七点,风韵犹存的晚霞燃着火,是晚星的光透进城市前,唯一的光。这条路乌漆麻黑,很少有饭馆或是小店铺,周边建设跟不上也是竹园小区房价低的原因。祝初一打小走惯了,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若无其事地走。

寻常会有几个小贩挑着扁担守摊,箩筐里装着水果。没有门面费的水果摊,成本低,比超市里卖的还便宜,大部分是附近果农自产自销,巷子深,地儿偏,没城管,小贩晚上来肆无忌惮地摆摊。邻近的住家户都是工薪阶级或是退休的老人,过上过下多少都会买点儿。

再偶尔,也会有几个打羽毛球的小毛孩,就瞎打,纯属饭后消食,没技术含量,没几个利落的回合,全在捡球。权当锻炼身体了。就在楼下造次,家长也放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过多久,小毛孩们就围拢打游戏。现在的小不点,幼儿园就给配手机,打游戏的姿势像成年人抽烟般老练。

然而,今天这些人都消失了,半个人影儿没有,仿佛被谁清了场。整条巷弄幽暗,阴风阵阵。祝初一察觉了点异样,步子走得快,心跳悄然加速。

王婆小卖部离这不远,还有一个岔路口,旁边就是她住的那楼。

她能看见屋里白得刺眼的日光灯,甚至依稀能听到王婆看电视的响动,在黑黢黢的夜晚,尤其有安全感。王婆一个留守老人也怪可怜,她打算进去买点牛奶和零食,照顾照顾生意。

明明没人喊她,祝初一却下意识回了头。

她听老人说过,走夜路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这一回头看,她惊骇地瞪大眼,后背一身冷汗 ——

刚刚...刚刚路过时,巷口明明停了辆面包车,怎么没听到动静突然就没了?

她宽慰自己,可能是开走了吧,跑黑车的,在这种地方来来往往太正常。她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脚步越走越凌乱。

忽地刮起大风,卷起垃圾箱的恶臭味,巷口的纷繁枝丫摇摇欲坠,晃得像狠戾鬼爪。几分凉风,又吹出一额头冷汗。她一向胆小,这时不得不给自己壮胆。这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盘,地皮踩熟了的,谁敢动她。稳了心神,一步步接近小卖部,高跟鞋踩在空寂的地砖上,噔噔地响,弹出回音。

“唰” ——

前面岔路口开来一辆面包车,像是蛰伏许久,速度很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跟只过街耗子,开着大灯,雪白的灯光,扫得暗处如白昼,刺得祝初一睁不开眼。

她几乎本能地用手去档,忽视了身后的动静。

**

坡迦的夜场,个个灯红酒绿,笙歌悠长,一多半并无座上宾,卡座挤满落寞的灰,桌子角结了蜘蛛网。有些酒吧开着,不为营利,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每个月,阎齐会过来这边处理事情,完成一些灰色操作。去年来得最少。

他慵懒地靠在卡座,身着黑色衬衫,领口纽扣解开两颗,露.出一片坚实的胸膛,袖子半卷,精壮的麦色小臂显山露水。整个人沉进昏暗讳莫的灯光下,那张俊朗冷面掩得七八分,一双鹰隼般敏锐的眼睛格外明亮。

旁人只看得清,棱角分明的男人,浑身似淬了西伯利亚的寒冰,表情严肃,薄唇紧抿,专注地审视手中文件,丝毫不受环境影响,不快不慢地翻动纸页。

这是个顶楼的豪华包房,两百多个平方,装修暧.昧,供人任意消遣。最里头的角落里,大块头龙拓压着一个长相清纯的瘦小女孩,像个未成年学生妹子。

几分钟前,整个场子燃到沸点,此时像被一桶冰块登时降了温。龙拓怀里那个脚趾头在颤抖的,就是他刚拍下的。夜场里惯有的保留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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