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距离越近,符文能承载的讯息越多;反之,就只够传几个关键字。
这种符文保密度很高。故派中弟子遇到危急情况时,常以此符求助同门。
席墨直朝着火光四起处飞去,不由暗叹一声:果与宁连丞预料的相差无几,魔宗夜袭星楼了。
楼门业已大开。
席墨未出廊道,就见高檐下那一圈碾碎的麒麟灯上,皆串着一个妖怪,都被打出了原形,不断在火中挣扎哀嚎。
崔仰晴一道螺旋拔地怒起,双刀如鞭抽飞三个妖修。于是星楼中所有的麒麟灯都燃烧起来,妖血滴落芯中不灭反盛,将钉在上头的妖怪们蒸烤得愈发难熬。
楼间楼侧皆闪着惶恐的眼睛,只呆呆看那少女落地,起身,收刀,仰头对着楼上漠然道,“挂着,不许放下来。”
宁连丞折灯枝的手就滞在半空,“师姐,师尊吩咐过,量行而行,非唯草薙禽狝,无辜者当得一线生机。”
“此处没有无辜者。”崔仰晴不为所动。
又见楼顶青光一闪,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还裹着微颤儿,“禀告大师姐,我们在此驻守期间,确实少有妖修伤人……两相争斗虽常损外物,却实无亡殁之事。”
陆嘉渊说着收了玉尺,行到十丈开外却不敢再靠近一步。
“……你们便是这样容易收买。”崔仰晴道,“到时候封印开了,不用他们动手,死者自如长河沙数。”
“不会开的。”宁连丞落在她身边,韧然浅笑,“师姐,信我,不会的。”
崔仰晴将他看了一刻,冷冷道了声“随意”。
转身便走。
她走远了,弟子们才纷纷涌出来,将宁连丞团团围起,七嘴八舌地倾吐衷情。
说这次偷袭的算是个大部队。素来没遇过这种阵势的,一定是预谋已久。
又说还好咱们双璧在附近,要不这次星符怕是要保不住了。
还说大师姐这么一套下来,打得魔宗丢盔弃甲,该是有所震慑,让他们轻易不敢再犯。
陆嘉渊也挤不进去,只得远远冲宁连丞喊道,“大师兄先忙,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就着身后才赴至近前的几名弟子,一并登了楼顶。
席墨与崔仰晴擦肩而过,眼看着她走进大雪之中再也不见,迟疑片刻,回首瞧瞧花团锦簇的宁连丞,又望望应接不暇的陆嘉渊,纵身朝楼上飞了过去。
“宝贝师弟!”陆嘉渊抹了一手血汗,正将一个妖怪拘进阵法,抬首看见席墨拂雪而来,就很是开心地挥了挥手。
“师兄。”席墨已有好些时候未见陆嘉渊,此时看着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心里头就融了块暖意。
他在见诸峰种地那阵子,还是在陆嘉渊的提议下,才同一群人提前过了生辰。那可着实是好一番闹腾,甚至有人将后山灵傀偷了两只来一起玩耍。后来若不是他们戮力同心,瞒天过海,曲方怕是又要无故受害,给老伯揍成浆糊。
那之后便各奔西东。陆嘉渊前往扬州,温叙开始闭关,而他则去了风涯岛。
一别经年,良辰依旧。
陆嘉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束发过了吧。我贺礼都备好了,可惜前阵子太忙,回不去。刚巧你来了,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喝一杯,也好收了你的礼物?”
席墨笑一笑,“不急,时间还多。兴许这次又能一起过年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陆嘉渊就乐了,“有一说一啊,你那焖鱼卷饼,还做不做了?自从柴园那回,吃了你现杀现煮的大黑鲶,我可就再忘不掉了。”
席墨知道他就好这一口鲜的,这便点头道,“得空了一定再给师兄做一顿。”
陆嘉渊眉开眼笑,奄奄的动作也利索不少,“那说定了!”
席墨便挽了袖子。一面帮忙收割妖修,一面听人说了不少事情。
“……师姐北上后,青山无大树,茅草/我暂代了扬州主理人,哪里需要哪里插竿。” 陆嘉渊就拍拍胸脯,“好在这次赶得巧,听了小曲长老的话,我就直奔着延陵来了。否则再慢一拍,不定真让大师姐把这一群都烧了。”
席墨点点头,“都烧了倒也不算坏。不过有大师兄在,不会真让他们烧起来的。”
“瞎说什么呢小东西?”陆嘉渊对着他一个响指,顺道将玉尺甩在脚边,“大师兄还是有远见。这么一把火下去,两边可就要见真章,怕是不死不休了。”
席墨乖乖蹬在人后头,一并朝中庭绘着斗木獬纹的灵烙坠去,边不解道,“如今情况危急,都要摆龙门大阵了,还不算见真章吗?”
“哪能。派里本就分了半数力量堵鬼门,九州上勉强凑凑算有三百人。昆仑若真下死手,单是车轮战我们都可能顶不住的。”陆嘉渊落了地,当先蹲**,绕着灵烙图踩了一周。
席墨跟着踞在一边,支腮奇道,“魔宗如是真有这等魄力,现在这么拉锯又算什么?”
陆嘉渊也很困惑,“我们没事儿了也常作猜测来着,就不知道他们宗主到底在想什么。”
“可要当心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宁连丞不知在暗处站了多久,这时候笑晏晏出了一句,唬得两人背后一紧,纷纷起立。
“大师兄!”陆嘉渊忙不迭道,“妖修都收好了,一会儿就运回据点去。”
“好,我同你们一起。”
“正巧。大师兄可顺带瞧瞧,这拘役阵经我们小师叔改良以后,到底有多厉害。”陆嘉渊梨涡微露,“星宿烙刚也查过了。完好无损,没有受到一丝破坏。大师姐出手,果然一以当千。”
他看宁连丞含笑不语,自顿一顿,就谈起了亚岁之事。
说前些天曲矩到青州时,三个据点已经有所联络,知道崔家要在瞰江祠举办义卖会,借以集整扬州之力,鼓舞诸家士气。便与苏蒙商议,道不如就借着这次机会,来一个十方会面。
到时候十家牵头,百家参会,呈此呼彼应之势,不仅益于募集物资,更可遏讹止谬,稳固人心;还可借此宣扬龙门阵势,震慑魔宗。说不定就能将临渊宫主引来,先捉着练练手。
陆嘉渊说罢,回头张望一圈。直至扫到足下,这才点了头,就手揪住一朵菌子,从地里拔出一个人来。
席墨:?!
“大师兄,这是蘑……余其小朋友,等这阵子过去,回了清虚,估计就要成咱们小师侄了。”
席墨:……你刚才想说蘑菇对吧。
不怪陆嘉渊嘴瓢。因为这个孩子,确实太像蘑菇了。
他浑身上下沾满泥土、碎石、草茎与其他不明物,脑袋上顶着只平平无奇的菌子,看了宁连丞一眼,就垂了头去再不吭一声。
却似进了澡堂子般,整个人越蒸越红。
“小朋友怕生,所以总和自己家灵兽一起藏在土里。”陆嘉渊笑道,“平常这地蕈就待在他头上,两个一起滚地晒太阳,快乐得很。”
席墨稍显迷惑,“地蕈如今也归作兽类了吗?”
“啊?不是,这地蕈是一种……神似蘑菇的灵兽。”陆嘉渊看了余其一眼,就见小孩拼命点头,两靥暖红,仍不说话。
只得无奈道,“他见陌生人就这样,过几天熟悉了会好一些。”
宁连丞笑了,“这位小朋友,你真的很厉害,我几乎没有发现你就在附近。”
余其的脸涨成熟透的柿子。正要缩回地里,就被陆嘉渊一把逮住,“别跑,事儿我都没交代完呢。”
小孩虚弱点头,捂着脸,从指缝里看人。
“扬州的应声虫就是余其管着。”陆嘉渊如释重负道,“以后他便跟着大师兄吧。”
应声虫唯有余家人才能驱动。这虫子传自第一任外闻峰主余信。只孵化出三对,彼此之间可无视距离,自由传声。
当时青州据点在芝罘曲氏与海沧余氏间初建时,应声虫全部放在余怀处,只启用一对,作为与仙派联络的门路。而后扬州与冀州据点依次建成,便又分了两只去。现今青州作为总据点,占有三只;蓬莱、扬州、冀州各有一只。
陆嘉渊义正言辞,“据点当由大师兄主理。此次会后,我就回潜山城,继续守陆家的星符了。”
宁连丞则谦和道,“会后不久,我将去北方协助苏蒙长老。届时师姐镇守龙眼,不会常驻据点。而你熟悉此地情况,还是要好好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