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光明似乎也很精明,没有顺着赵澈的话茬坦白从宽,但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搪塞,装傻充愣道:“茶叶?什么茶叶?”
“哼!”赵澈把脸撇向一边,轻笑了一声,“别装了,你的反应已经把你出卖了。”
黎光明咽了口唾沫,似笑非笑地出了口气,“呵,你知道的,我最能装了,并且一直都装得很好。”
一阵风打着旋裹挟住细沙和零食袋子吹进这个死胡同,赵澈缩了缩脖子,想把整个头都缩进领子里。
“你装不装,我不想管,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赵澈现在已经到了和黎光明打心理战的阶段,如果问“到底是不是你做的”,那么得到的答案只有是或者不是,但现在这样问,不仅让黎光明以为,自己已经知道是他干的,并且能提高自己在这场对话中的主动权。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黎光明这么一说,赵澈心里的一块猜疑终于落了实,老胡的死果然和他有关。
“因为我要谢你。”
“谢我?”黎光明表情疑惑,没过两秒就反应了过来,“奥对!你确实应该谢我,他甩你巴掌的时候,他摔你手机的时候,他把摔你手机的视频传到家长群里的时候,家长群里所有家长狗腿般附和支持的时候,你是不是恨死老胡了?是我,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暴毙在了自己的讲台上,没有一个人救他,想想真是又可悲又可笑!”
说完,黎光明发出一大串爽亮的笑声,呼出的哈气让他的脸看起来模糊,给人一种不太狰狞的假象。
“是你往茶叶里加了东西?”赵澈紧赶着问。
“对,加了亚硝酸盐。”黎光明一脸的得意。
“亚硝酸盐?”
赵澈想起在高一还没有转文的时候,化学课上提到过这种物质,这是一种白色至淡黄色的粉末,其实就是一种盐。
“这种东西当然不会致人死地,但是时间长了不就能死人了嘛!”黎光明狂笑,双手捂住脸揉搓了几下,“我每次有机会,就往他的茶叶包里放点,茶叶水里放点,整整放了两年,很庆幸在我毕业前亲眼见到他死得这么狼狈。”
赵澈现在已经知道老胡的死是他干的,并且清楚了他是怎么做的,现在只差他最开始问的“这么做的原因”还没有得到答案。
赵澈知道黎光明讨厌老胡的所作所为和一言一行,就像讨厌吴昊一样,但他不相信只是因为讨厌,就可以让他费尽心思铺设这么一项计划,并坚持不懈地完成。
“为什么?”赵澈呀低了嗓音问,极力表现出一种你不得不回答的压迫感。
黎光明开始变得有点疯癫,没有回答赵澈的问题,而是又猛搓了几下眼皮,眼睛炸着血丝,喊道:“别以为没有人知道眼镜是怎么死的!”
赵澈的脑子翁得一下,像是撞上了一口大缸,刚才清晰的逼问思路完完全全地乱成了麻,这会自己的脸也变得和刚才黎光明一样,煞白,没有了半点血色。
“你怎么知道的?”赵澈问。
黎光明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奸人得逞的姿态,“我猜的,果然是你!”
赵澈听了这话,连心窝子都悔成了青的,刚才自己诈黎光明,没料到黎光明会反诈自己,但仔细想了一下,诈人的前提绝对不是“空手白诈”,绝对是提前掌握了些许信息,但不确定。
“你怎么会以为是我?”
“你知道那个视频为什么会被转发到班群里么?你知道那天早上你桌子上写着‘传视频的人是眼镜’的纸条是谁写的么?”
赵澈听了这话,极大的信息量怼到他的脑子里,稍微一想,他就明白了所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像是戳破了鼓皮,终于重见天空,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黎光明利用眼镜对自己的仇恨取得信任,把视频让眼镜发到班群里,再告诉自己是眼镜发的视频的真相,这样一来,既在眼镜面前当了好人,又把自己的丑事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真是一举多得,真是心思缜密,真是全身而退又不染一指的好计策!
但有一事赵澈不明白,这视频黎光明又是从哪得来的。
“视频,你是从哪弄到的?”
“这要多亏了吴昊和他那两个跟班的废物,那天晚上,他们把手机掉在原地了,然后我就捡来了。”
赵澈攥紧了拳头,虽然口中对吴昊说不会原谅他,但经过与他几次短暂的对话和相处过后,对他的仇恨有了明显的渐淡,但黎光明这么一说,一种“吴昊是万恶之源”,“如果不是吴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念头愈加强烈,对吴昊的愤怒猛冲极顶。
“所以我们扯平了?”黎光明说。
“什么扯平?”赵澈问。
“现在我们都握着对方的把柄,我死,你也别想活。”
“最好是这样。”
赵澈转身离开,空气中的冷更加潮湿,昏黑的天边好像要压下一场厚厚的雪。
3.
“奶,我搬吧!”
赵澈还没到家门口,就见到奶奶把新来的货往堂屋里搬,奶奶寻声往这边望,见到是赵澈,停下来朝着他露出老年人特有的慈祥微笑。
“奶你进屋吧,这些个东西送货员堆在这块,就等我回来搬,不用奶你弄。”赵澈接过奶你手里的一箱果丹皮卷。
“没事,你搬那些沉的,我把轻的搬进去。“奶奶瞅了眼天,”好像要下雪了。”
“今年一场还没下过呢!”赵澈说。
“是啊,去年这时候都不知道下过多少次了。”奶奶说。
赵澈和奶奶把所有货都堆上货架子,还没来得及分类码齐,屋外边就下起了零星小雪,赵澈伸手去接,刚落到手心上,就化成了细小的水珠。
“这雪看着应该小不了,我去往炉子里多添点煤,省着我大孙子冻着!”奶奶拿起簸箕就去装煤。
“哎!”赵澈一口答应,像小孩子回应大人的叫喊一样。
火炉子加了煤,烧得就旺盛了起来,赵澈和奶奶坐在马扎上围着火炉烤火,热晕蒸得赵澈一脸通红。
不一会儿,坐在上面大壶里的水就烧开了,暖壶都灌满了,赵澈就打了一盆凉水,分到另一个盆子里一半,兑上热水,推到奶奶的面前。
“泡脚!”赵澈说着就帮奶奶脱掉了鞋袜,把奶奶的脚慢慢地沾了沾了水面,“热不?凉不?”
“正好正好!”奶奶乐着把脚放进了水里。
赵澈也坐回到自己的马扎上,把脚探进热水里,一阵酥暖传遍全身。
“奶你老看着我干啥?”赵澈问。
“我就爱看我大孙儿,光看着心里就欢喜。”奶奶总是面带着微笑。
“看这么多年了,都没看够啊!”
“看不够!看不够!”奶奶咯咯乐,眼睛都眯成了窄窄的一条缝,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小时候就这么小小的一个,现在都是大小伙子了。”
奶奶用手比划着婴儿的大小,又看看赵澈,一脸的宠溺。
“你小时候那会儿,家里更不好过,冬天烧煤都是精打细算,那年冬天的煤烧得快,虽然说快开春了,可那天儿还是冷啊,那天你好像是要发烧,奶就抱着你睡觉,裹好几层被子,结果你还是发烧了,把我给急得呦……”
“……大晚上的我就端着个簸箕,挨家挨户去敲别人家的门去借煤,不说愿不愿意借,大晚上怪冷的,谁愿意给开门?谁家的日子不是紧巴巴的,最后就借来这么小小的一簸箕,要是用来生炉子,那点暖气儿肯定通不到屋子里……”
“……我啊,就找了个盆放在堂屋里,把煤块在里面烧,也是坐在这么个小马扎上,抱着裹了里三层外三层毛毯被子的你在火盆边取暖,硬是抱到了天亮……”
“……我就看着你那红扑扑有了血色的小脸,我那心啊,总算是落了地,那时候你才四岁,想想都后怕。”
“还有你十几岁那年,吃枣,枣核恰在嗓子眼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我就一个劲地拍你的后背,怎么拍都不行,都要送医院了,你一个大喘气儿又给咽下去了。”
奶奶说的这些,赵澈有的根本就没印象,有的时间太久,再加上当时年龄太小,只记得有这么个事儿,但已经记不清太多细节的东西了。
赵澈用脚拨弄着盆子里的水,发出哗啦啦的清澈水流声,溅到炉壁上的水珠,撕拉一声化成水汽,迅速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