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得一时移不开眸。只管箕稍稍看了一眼,便自顾自地品起桌上的酒来,心中万分期待着亥时与漓灀放莲灯的那一刻。
骆盏溪一进离辰宫门,眼光便落到了正端起酒杯的管箕。当所有人的注意力皆集于她一身时,却惟独他显得如此心不在焉。骆盏溪的心头不禁浮起一丝苦楚,从来都只是她的妄想么?
众人细细碎碎的话语声再次响起,讨论的却都是骆盏溪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待她于暮霖公主右侧之上落坐时,恰逢此刻,宫人带着无比恭敬的声音喊道:“酩悦君到。”
众人一听,皆纷纷离座,站起身,双手平放于胸前。
身着金丝绣边黑色华服的骆栾川一进入离辰宫,似乎空气也忽地紧张起来。
管箕望向这仅用七年时间便把一派颓靡堕落的骆庄王城整顿成如今这兵强马壮、繁华有序的四方之都的骆庄之主。本以为,他是如想象中的年少老成,冷漠持重的一个四方君王。
而事实也确是如此,只是令管箕万分不解的是,竟能看到他墨色的瞳孔深处闪着一丝温柔和欣喜。不曾听说,酩悦可有喜欢之人。如今,他虽二十有七,却也并未立一妃嫔,甚至在整个骆庄王宫里,宫女的数量也比从前少了大半。
七年前的慎应之乱,东宛掌权的暮霖公主举兵前来相助。平定慎应之乱后,她便在骆庄暂居了下来。直到酩悦君即位为王时,民间更是传言,她将成为骆庄之后——骊姬。可事实却与之相差甚远,直到现在,她依然是用东宛暮霖公主的身份暂住于骆庄王宫。这不得不令人诧异。
管箕看得出来,在骆栾川要踏进离辰宫门的那一刻,暮霖公主那本来高傲又带着一丝不屑的神情瞬间来了个大转弯。她望着骆栾川的眼神变得温柔长情,神色也变得欣喜、期待。
可是,前者却不曾多看她一眼。所谓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是如此吧!
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蓦然地,管箕眼前似乎浮现了紫衣女子的身影。与她相识十四年,想必自己对她的感情,她也了然于心。只是,她处处逃避,果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么?
管箕自己也不能确定。
时间流逝地似乎异常缓慢,离辰宫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各怀心事。虽有美姬伴舞,声乐柔和,名酒在手。表面的开怀畅饮,内心却早已期待着亥时放莲的那一刻。
百年的华灯真情,谁又会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一人?
钟鼓楼里传来了撞钟报时之音。戌时,二十一点。
晚宴本该再进行半个时辰,可骆栾川实在是等不及了。他急于见到漓灀那淡然的神情,急于想要看到她抿起唇角的那一刻。更重要的是,华灯之夜,他一分一秒都想与她共同度过。
于是,他提前半个时辰结束了晚宴。众人虽觉得惊讶,却也乐得能早半个时辰平复一下自己那颗激动不已的心。
晚宴开始的时候,漓灀觉得甚是无聊,便离开了汐雨宫的宫檐,提前去到了莲池。同样是坐在了最高处的宫檐上。
刚到的时候,莲池边只有零星几个宫人在准备着。离放莲灯还有两个半时辰,于是,便躺下来,阖上了双眸。
醒来之时,往下看去。莲池旁已是人声鼎沸,各处皆站满了四方的朝臣和他们的家人。
“四方的贵族今夜竟皆集于此了。”看到如此庞大的声势,漓灀喃喃自语。
漓灀抬眼望了一下满天星辰的夜空,估摸着算了一下。离亥时大概还有半个时辰,真是期待啊!
“你果真在这。”一个带磁性却又带着自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漓灀循音看去。
怎又是他?
“你此刻不该是坐在离辰宫里与朝臣们共赏舞曲,美姬在怀么?”看到黑衣华服的男子缓步向自己走来,漓灀忍不住嗔笑道。
“我怎听得里面有股股酸酸的味道。”不是问号,骆栾川在她身旁坐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漓灀一时气语,道不出话来。可随即唇角又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容,道:“你虽是酩悦君,可莫要以为天下女子都该对你痴心相付。”
骆栾川一听,望向她,忽而变得无比认真地道:“我无须天下女子对我痴心相付,我只要你一人便好。”
漓灀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为什么,和这个人,没有丝毫的陌生感。相反地,每次看到他,心里竟会有一股暖意和安心在涌动。
鼓楼又恰时地响起了钟声。亥时,二十二点。
北方的天空出现了两点亮光,忽闪忽现。
骆栾川望向那两点亮光,露出了意料之中又满意的笑容。
那就是他和漓灀,千年的情。
莲池满灯心思异
漓灀狐疑地看了一眼骆栾川,心中觉得怪异。他在傻笑什么?这可不似那世人相传的治世长才——酩悦君。
“亥时了,我们去放灯吧。”骆栾川的眼神重新回到她身上,唇角不自觉漾起了温柔的笑意。
无论光年如何错落,即便你曾经在起雨碑上划去了你的名字。漓灀,如今,这华灯之夜现出的真情是如何都不会错的,你我之间本就该在一起。这无关所谓的自然法则。
漓灀本想拒绝他的,她还是记得与管箕之间的约定。可眼前这个人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应了声“好”。
离辰宫里,待大部分人都散去时,管箕才放下手中酒怀,理了理衣袖,便向门口走去。
“管箕,等一下。”身后传来了盏溪公主那柔和的嗓音。
管箕转过身,正看到她带着羞涩的神色,提起裙摆却又不失公主的优雅地向他奔了过来。
听到盏溪公主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管箕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他还是如之前答应了她那般喊她“盏溪”。
“盏溪?可是有事?”
听到眼前的这个人终于喊了自己的名字,骆盏溪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他的语气里依旧有令人无法忽略的疏离感。
“能……能陪我去放盏莲灯么?”骆盏溪微微地低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虽然他早已和漓灀有约,可她还是想试一试。
管箕看着有着“四方第一美人”称号的盏溪公主,有些不明所以,好半晌才道了句:“你知道,我早已和漓灀约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青衣女子猛地抬头,眼神含着一丝乞求,急急地说道,“可离亥时不是仍有半个时辰么?就在这半个时辰里,可否陪我去放盏莲灯?”
后来的后来,这北漠的世子、四方闻名的风雅公子在真正明白自己已经失去漓灀的那一刻,无不悲哀地想:若是在那一刻,自己能狠下心来拒绝骆盏溪的请求,那么他和漓灀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快靠近莲池时,望着前面涌动的密密麻麻的身影,漓灀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终于,她忍不住停了下来,对着前面的身影不满地说了句:“若是为了放个莲灯,要让我挤进这人海里,你可就别妄想了。”
黑衣男子听了她的话,转过身,不禁莞尔:“漓灀,你可是忘了?我乃骆庄之王,又怎需和他们挤在一处?”
那看着她的眼里含着的温柔让漓灀觉得莫名其妙,可心底的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很享受这个人温柔的眼神。
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沉雨阁的生活磨炼地再也泛不起丝毫的涟漪,可现今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自己也弄不懂。所以她干脆甩了甩头,想把那种奇怪的思绪抛掉。
“怎么?”骆栾川看到她轻轻甩头的模样,不禁微皱了眉头,又道,“莫非,你还是喜欢挤进这人海里?”
一听这话,漓灀一脸恐惧地道了句:“不要不要。”然后迅速地越过骆栾川,走在了前面。
“你知路怎走?”看着她越走越快的背影,身后的骆栾川忍着笑意道。
漓灀一愣,尴尬地回头笑笑,道:“那你倒是快点呀!’”
“我很满意,”骆栾川的嘴角再次弯起了一抹漂亮的弧度,顿了顿,又道,“你的反应。”然后迅速地走在了她前面。
好半晌,漓灀才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他满意,她如此急着要同他一起去放莲灯。
望着前面那人坚定而有力的步伐,漓灀再一次迷惑了。她从来就不是软弱的人,可在他的面前,为什么自己就不自觉地成了个孩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