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跟上来么?”黑衣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呃……来了。”此时的漓灀,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把她和管箕之间的约定抛到了九霄云外。
浅橘色的灯光映满了整个莲池,如梦如幻。正点亥时,管箕和骆盏溪把一盏莲灯放入了莲池。看到莲灯闪着浅橘色的光越漂越远,骆盏溪心满意足地笑了。
或许天意便是如此。她本想提前半个时辰放莲灯,可无奈那时的风特别大,莲灯着了又息。
真正把莲灯放下去时,鼓楼里恰好传来了亥时二十二点的钟声。
“盏溪,我真的该走了。”莲灯一放下去,白衣男子便道了句。语气里带着浅浅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失落。
骆盏溪的心也一下子凉了半分。不是因为他要走,而是因为他语气里那无法掩饰的失落。
“对不起,”她带着歉意地低下了头,“本来说好让你亥时前就回去的。”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伤了她,白衣男子道了句:“你不必道歉,莲灯一直燃不起来也非你所想。”
白衣男子抬眼望向北方那两点一闪一现的光,忽然觉得刺得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用手遮挡着。心莫名地不舒服。
“我真的该走了。”未等骆盏溪答话,也不曾再看她一眼,白衣男子便匆匆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真的好美。”和骆栾川放了莲灯,再去攀上栏杆的时候,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莲灯随着浅橘色的光往同一个方向飘去,此情景就好像满天的星辰坠落了凡间,漓灀禁不住赞叹着。
“莲池的流向通往这四方的各个角落。传说,捡起你莲灯而灯火依旧不息的人便你生命中注定的那一人。”骆栾川望着这满池的莲灯,神色有些恍惚。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几个能有百年的真情。”漓灀深呼吸着,高处的地方果真不一样,连空气的味道都如此不同。
“明天,”骆栾川顿了顿,思绪似乎从远处飘了回来,又望向她,道,“你的莲灯一定会由我燃着捧到你面前。”
“呵呵……”对于这个人如此自信的语气,漓灀也不想再反驳些什么,只得干笑了几声。
她自己的莲灯,只能由自己捧回。那是她和父亲的约定。
霜绪宫里百年情
和骆盏溪分开后,管箕这才想起自己并未和漓灀约好在哪见面,顿时悔得捶胸顿足。于是,在这百年也难以一遇的华灯之夜里,管箕找遍了骆庄王宫里她可能待的所有地方,也并不曾看见她那纤细却自带洒脱的身影。
夜里的秋风渐起,紫衣女子就这样趴在栏杆上任由睡意袭上心头。她均匀的呼吸声也随之传到了他的耳边。黑衣男子转过身,看到她已经入睡的容颜,无可奈何地却又极其温柔地轻声一笑。
即便是过了千年,她这种随意的性子却依旧不变。于她而言,苍穹若为被,大地即是榻。
‘‘主上。’’羽墨出现在高阁里,恭敬地把黑色的披风递了上去。待骆栾川接过披风后,便十分识趣地迅速退了下去。
黑衣男子随手把披风盖在了漓灀身上,恰在此时,却听得紫衣女子喃喃:“管箕,对不起。”
他不由得眉头微皱,她在梦中竟也喊了他的名字。骆栾川从心底生起的醋意一下子便泛滥开了。
不能再拖了,即便不能彻底把他从她心里驱逐出去,那个人,也不能再留在她身边了。
看着她眉头微锁的睡颜,骆栾川忽然感到有一股深深的危机感在周围蔓延。
王族莲池内,骆盏溪就这样在池旁站了许久。思绪似乎也随着管箕的离去而不知飘到了哪里。
二十年了,她一次感受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幻得又幻失。
“盏溪公主,可有放莲灯了?”身后传来一声温雅的询问,骆盏溪早已飘远的思绪忽而被拉了回来。
转过身来一瞧,竟是西楚的楚昀世子。
“嗯。”忽然被人打破了沉思,骆盏溪不禁皱了皱眉。可随即又意识到自己是骆庄的长公主,断不可这般任性,便又舒展了眉头,随口问道:“楚昀世子可是要来放灯?”
“我乃专程来请盏溪公主一起放灯的。”离辰宫晚宴,刚看到这“四方第一美人”时,楚昀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彻底沉沦了。
“可是,我已经放灯了。”白衣男子心下一沉。
“哦?可是和谁?”语音刚落,白衣男子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又改口道,“恕我冒昧了,本不该问的。”
骆盏溪微微展颜,道:“楚昀世子不必介怀。”
她还是没说出来。
“虽放了,但可否请公主和我再放一盏呢?”白衣男子抱着一丝期待,又道。
骆盏溪踌躇了一会,便道:“华灯之夜放灯可有深意。盏溪这会也累了,就先行回去休息了。”
未等楚昀答话,骆盏溪迅速地从莲池退了下去。
白衣男子愣愣地望着骆盏溪消失的地方,脑海里久久回响着她刚刚说过的话。
她是有心上人了?
“呃……这是哪?”’一大早从床榻上醒过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漓灀不禁眯了眯眼。
处处皆是浅青色。
浅青色的帐帘,浅青色的抱枕,浅青色的被褥,浅青色的桌布,就连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浅青色的。
看看了自己的身上的衣裳,漓灀愣了一会,忽然脑海中浮现了一句:你昨晚穿的可是紫衣。
似乎发现了什么,漓灀迅速整理好衣衫,下了床榻。跑到房门外。
天已经很亮了,忽然跑到光线如此强烈的地方,漓灀下意识地挡了挡眼睛。
好一会儿,才认得此处竟是霜绪宫。
“姑娘可醒了,可错过了捡莲灯的时间了。”
个身着鹅黄色的宫装的宫女端着脸盆走了过来。
第一眼,漓灀便认出,这个宫女乃是骆庄王宫的高等宫女。
骆庄王宫里有高等宫女头衔的也寥寥无几,只有身份极其尊贵的人才能享有一名高等宫女的配置。
而此刻,这名高等宫女竟出现在这幽静而无任何奢靡的地方。
“姑娘该进来洗把脸了。”回过神来时,这名高等宫女已经端着脸盆进去了。
“姑娘叫我阿叶便可,往后我便是姑娘的贴身宫女。”
“姑娘。”看到漓灀被呛着,阿叶赶忙上前一步,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可是酩悦君派你过来的?”缓过气来后,漓灀神色平静地问了句。
阿叶不言语,漓灀接着又道:“你不必侍候我,以后你负责霜绪宫的事务便好。”
“可……”
“我会和酩悦君道明原因的,不会让你为难。”
“阿叶,她让你怎么做便怎么做吧。”骆栾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漓灀往后一看,微微一惊。
他竟真的捧来了她莲灯。
昨晚自己又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只是阖了一会,竟一觉睡到午时?
阿叶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
“我说过的,会由我来捧回你的莲灯。”栾川把莲灯放在了桌子上,橘黄色的灯光闪得耀眼。
“昨晚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漓灀面露愠色。
骆栾川依旧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即便你这么做了,这又能代表什么?”她已经走到了门口。
“漓灀,”骆栾川轻轻地叹了口气,并未回头看她,又道,“‘华灯夜已过,你可还要知道你三重灵魂的秘密?若仍想知悉里面的内情,过几日你便搬进霜绪宫。”
怎会不想?自己放弃沉雨阁里那种幽然平静的生活,为的就是这个。
此刻的漓灀,不曾想过,从她踏出沉雨阁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人往往就是这样,因为从未想到过后果,所以踏出第一步时才会总是那么地义无反顾。
踏出门口,她抬头望了一眼蓝得深不见底的天空,忍不住喃喃:“师父,我的三重灵魂之谜是和他有关么?”
回到汐雨宫时,看到一脸疲惫正坐着等她的管箕,漓灀一下子便想起了和他约定,心头便袭上了一丝愧疚感。
“管箕,我……”漓灀还未曾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管箕拥进了怀里。
“什么也别说,也别动。就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他的语气里竟有一股浓浓的忧伤,此前漓灀是从未见过的。
她的愧疚感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