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笑得很开心,“我都放假了,姐姐你都没回来,我就让林奶奶给你打个电话嘛,姐姐,我想你了。”
“你想我的零食吧。”
安安吧唧在林兮然脸上亲了一口,“花花在呢,你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小馋猫,她会不崇拜我的。”
“你这小鬼头,懂得还真多。”
那头的奶奶们看见林兮然,朝她挥手。林兮然是真的不想掺和进去这个圈子,但是奶奶们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只好任命地走过去打招呼。
“哟,兮然怎么又变漂亮了?落落大方的,真好。”林兮然皮笑肉不笑地听着,这种话每次她回来都能听到,刚开始还挺开心的,后来渐渐就免疫了。
“有男朋友了吗?”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每次她回家,只要被小区的奶奶逮到,总会问上这么一句,如果回答“没有”她们就会把家里的三大姑六大姨的未婚适龄青年一股脑介绍给她,如果回答“有”那就更扛不住,她们会刨根问底,硬是要把人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暂时还没有,正追着。”
“哟,不错。女追男隔层纱,有勇气,是个好孩子。”
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到谁家闺女曾追过哪个男生。林兮然默默松了口气,“过关。”
林奶奶八卦完回到家,林爸爸已经煮好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把林兮然的食欲都勾起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在一起吃饭,大多数都是奶奶和林兮然在讲,爸爸默默在听,氛围很是融洽。
晚上洗好澡坐在床边看书,奶奶敲敲门,端着一杯热牛奶,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林兮然合上书放在一旁,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奶奶坐这里。
林兮然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听奶奶讲小区发生的趣事。讲到一半,奶奶忽然问:“阿然,真的在追男孩?”
林兮然含糊其辞,“嗯。”
奶奶温柔地笑着,用手轻轻摸着林兮然的头,“是啊,人就需要勇敢,喜欢就去追,不丢人。”
“我的阿然是个好孩子。”奶奶不停地重复着说着这话,渐渐地开始哽咽。
本来林兮然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她的爸爸和妈妈一起经营着一家工厂,收入可观。从小到大,林兮然不仅有来自父母的物质给予,还有来自父母贴心的关怀。
她的妈妈喜欢听她讲学校发生的事,喜欢陪她去买漂亮的衣服,节假日还会抽空陪她去旅游,那时候的林兮然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可是在她大二那年,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父亲因为听信谗言,把家里所有的资金拿去炒股,结果输得一败涂地。本来紧紧凑凑还能过的日子,因为父亲不能接受这样的变故,终日借酒消愁,甚至迷上赌博,欠上一大笔债。
家里开始因为柴米油盐的事争吵不断,矛盾越积越深。
那时候的林兮然虽然已经成年,但是从小见惯父母相敬如宾,又备受父母呵护,父母态度的转变一下子让她无所适从。
她最怕的就是放假回家,因为她的父母会在她面前面目狰狞地吵架,会激动地扔各种家具。起初林兮然会劝着双方,后来无论林兮然怎么哭怎么劝他们依旧声嘶力竭在吵。林兮然忽然觉得待在这个家特别累。
她渐渐变得麻木,对父母的争吵可以充耳不闻,甚至可以在激烈的争吵声中做作业。
但是她不喜欢白天,她习惯把自己关在昏暗的房间,不开窗户,明媚的阳光让她觉得恶心。手机静音,充斥的只有源源不断的争吵。
她能平静地回复手机里的任何信息,看不出任何异常。
后来母亲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无声地离开这个家庭。父亲酗酒,沉浸在酒精带来的短暂快乐。
林兮然情绪无任何波澜,她能淡定地越过醉倒在地的父亲,去厨房煮面。
后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
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发白的天花板,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但是她听不真切,手上又被注射了些什么,她才慢慢看向周围的人。往日干净整洁的父亲颓废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胡子多日未修理已经长长地垂在他的嘴角。奶奶哭红了双眼紧紧握着她未注射点滴的手。小姑慌乱地给她倒水……
她这是怎么了?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只觉得很累。
当听见奶奶说父母已经离婚了,林兮然内心没有原以为的那股恐惧,反而觉得解脱了。看着奶奶通红的眼睛,她开始慢慢配合医生的治疗。
临走前小姑很不放心,询问了很多遍让她跟着一起去日本生活,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如果她走了,那他怎么办?
奶奶也留下来照顾她,父亲好像老了许多,他变得沉默寡言,在小姑的帮助下在家附近的超市找了份工作。
经过治疗,林兮然的心不再那么压抑,慢慢重新开始接触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放下手中的杯子,林兮然抱住奶奶,撒娇:“奶奶,你不是说人不能老回头看事情吗,我都听您的了,怎么您自己却做不到呀。”说完还往奶奶怀里蹭了蹭。
“你这孩子,”奶奶偷偷用手擦掉了眼角的泪花,“还不准我矫情一会啊。”
夜深人静,窗外的路灯照进了房间,林兮然睡不着,盯着那块光亮在发呆。她想起了那段时间的事。
那时候她坚决要提前回校,奶奶怕她情绪波动太大,不敢拦,亲自把她送去学校。
刚进校门,就遇见一同去买菜回来的马老师夫妇,本以为选修课人多老师会记不住她,没想到准备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师叫住了她;“你不是林兮然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校啦?”
“嗯,待在家里无聊。”
“那上我家吃饭?现在食堂也没开,我那儿子也成天不着家,我们两个老人家怪无聊的。”
一旁穿着素色连衣裙的优雅妇人也开口:“对啊,陪陪我们也好。”
林兮然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紧紧牵着的手上,随后才点头,“好。”
马老师的家就在学校,七八十年代学校分配的房子,很大,三房一厅,装修古色古香。在跟马老师妻子的交谈中得知她也是学校的老师,姓徐,教的是美术。两夫妻生了一个儿子,但儿子性格和爱好却是跟他们大相径庭。
说起儿子,徐老师好像打开了话闸子,把挂在客厅的全家福取下来让林兮然看。刚刚进门不敢随便乱看,林兮然也没发现偌大的客厅挂着全家福。
“这就是我儿子。长得挺帅的吧,但是性格就很闷,从小就不怎么喜欢说话。我和他爸爸都是文,偏偏生了个喜欢电脑、机器的工科儿子。小时候给他买的玩具,他就喜欢拆开来玩……”
林兮然全然听不见徐老师的话,不可置信地看着照片上的男生,那大概是他高中的模样,青涩,却又朝气蓬勃。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马老师的儿子,难怪当初他这么不耐烦还会硬着头皮不逃课。
他很少跟她提他的家庭,主要是他话也不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在说他在听,偶尔兴致来了才会跟她多说闲话。反倒是林兮然,跟他交往一年多,几乎是把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还真是完全没有防备心。
“你说他是不是我亲生的?”
“啊?哦,眉眼跟您这么像,一看就是亲生的。”
徐老师笑,虽然刚刚那么多话都在表达对儿子的不满,实则不难听出她对儿子的骄傲。
马老师夫妇似乎很喜欢林兮然,吃过晚饭还硬是拉着她留下来吃水果,林兮然不好推脱,乖巧地坐在一旁,一边吃水果一边和俩老聊天。最后实在是天色太晚,留不住的时候,徐老师才松口放林兮然回宿舍。
林兮然借用洗手间的时候,马道迁回来了。
“爸妈,我回来了。”
“吃过没?”
“回来刚碰见表哥,顺便一起吃了。”
“你表哥愿意和你吃饭也是好事。落得现在这个样子,怪就怪他当初没有认清楚人就随便结婚,听说离异家庭的孩子性格都有些缺陷,在一起生活确实不太好。”
马道迁皱眉,似乎是很不满意母亲的话,“个例而已。”
“那确实是小部分人,但是结婚还是有很大概率遇到性格有缺陷的,你自己看清楚些就好,”
“嗯。”
捏在门把手上的指节泛白,林兮然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把眼泪逼回眼眶才打开卫生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