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停了?”
宋野枝揉了揉眼:“忘记洗菜了。”
“我去洗。”
“我呢。”
“你待这儿,继续加水啊。这点儿汤够喝么?”
宋野枝呆呆的,挽起袖子,听话点头。
汤很成功,鲜,不腥。宋野枝不饿,早早撂碗,易青巍把锅底舀净,一滴不剩。
宋野枝躲去书房看书,易青巍洗完碗去找他。
“有水。”
宋野枝靠着椅背坐,易青巍站他身后捧他的脸。听到这句话,易青巍乖乖撤了手指,用干燥的手背去擦宋野枝脸上那片湿漉漉的痕迹。
“你看的什么?”
宋野枝恹恹的,两指一折,露出封面,扫一眼,答道:“世说新语。”
“谁推你看的。”
“前几天路过一个二手书的地摊,买了一堆,没注意看。”
“合着你没注意看啊?我说怎么搬了三箱到家来,是一堆么?把人搬空了吧?”
“那天太阳大,是个老奶奶守摊儿,我就全买了。”宋野枝说。
“不叫我来帮你搬。”
宋野枝抬眼瞧他,说:“出运费请人的。”
得,又多照顾一劳动力,拉动国家经济发展有宋野枝不可没的一份功劳。
他说:“我可以挑一本过来和你一起看吗?”
宋野枝失笑:“来呗。”
宋野枝坐桌前,易青巍坐桌边。学他翘二郎腿,脚尖碰脚尖。两盏落地灯的位置摆得巧,黑影是两条鱼,嘴对嘴,亲一块儿。
易青巍只为来陪人,翻了几页三国演义,兴致缺缺。捞起书桌上正经的医学资料,入迷了。反观宋野枝,世说新语没读几句,直勾勾看着木地板上的影儿,也入迷了。
宋野枝的书掉地上,闷重一下响。
吓易青巍一跳。
宋野枝起身,跨坐去易青巍腿上。
又吓易青巍一跳。
资料散一桌,手掌臀,脚一踮,臂一搂,腿心贴腹中。
易青巍握他的腰,问:“今天晚上怎么了?”
“今天来的那个老爷爷,是爷爷的同学。他朝爷爷鞠的躬,我都数着,扶人起来,我都还了。路上,他跟我说了好多关于爷爷的事儿。”
“都是些什么事儿?”
太多了。
“好人好事儿。”
“就为这个?”
“鸡蛋汤是爷爷教的。但我忘了,要不要放葱。想去客厅拨电话号码问,就一毫秒,我才想起来爷爷不在了,我拨去哪儿啊,我问谁啊。”宋野枝臂环易青巍的脖颈,下巴搁他肩膀上,喏喏地说,失了神,“我居然把它忘了......这也能忘...以后怎么办啊。”
易青巍抚他的背:“今天汤很好喝,是不放葱的。”
他接着说:“明天再做一次放葱的,我帮你尝,哪个更好喝,我替你记着,哪天去看爷爷,然后咱告诉他。”
宋野枝轻巧啄他的唇,闭着眼,用食指,沿着那人锁骨的路,想要勾出银链。易青巍吻得狠,两手控着他的腰臀,前后摆,上下磨。害他几次失手,圆润的指甲在那处往往复复,刮出几条红痕。
椅子高,宋野枝绷紧了脚尖才触得到地,控制权转移,易青巍放过他,动作变得温柔。
“谢谢你救我。”宋野枝软软倒去他颈边,沉默很久,说。
“什么时候的事儿?刚才吗?刚才的话,不用谢。”
“要谢的,谢谢。”
宋英军土葬后没多久,翠凤凰开始不吃不喝,撑不过几天,死在笼子里。姿势很狼狈,两只翅膀折了一样,撇去两边。小小的头藏在羽毛里,看不见灰白色眼皮是否有覆上。
是易青巍拿着铁锹,带上宋野枝,找了地方去埋的。平平整整盖上薄土,易青巍返去寻店家买纸钱。兜里没有打火机,又再多跑一趟。
“不知道万物通不通,死去的鸟能收到纸钱么?”易青巍问。
宋野枝知道他想逗自己说话,也就说了。
“等会儿,那我把纸钱折成蚯蚓和毛毛虫,它爱吃。”
不伦不类的纸条排一排,围着一个简陋的小坟堆。两个人灰头土脸笑起来。
这世间,一个人总要寄托点什么在另一个人身上,宋野枝猜想。
掉进茫茫人海,找不到浮木可怎么活。
有没有一生只靠自己就游到尽头的?
宋野枝不信。
哪怕只寄托短暂的一刻,也算得上美妙的救赎。
何况,我就选他当我余生途中唯一一根木头。
救过一次,就是无数次。
易青巍吻他发烫耳侧,珍惜而郑重:“行,得收下。”
连带宋叔那份也收下。
那天病房里,宋英军最后几个字,是对易青巍说的。
谢谢你,待他好。
宋英军开始喘气,“好”字迟迟说不清,难发准音。易青巍懂了,连点头,又忙摇头。
怎么能是您谢我,我心甘情愿,该我谢您。
来不及说,护士撵人。
说了,宋英军也难听到。
这是易青巍的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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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7k,像初中时候的周日晚上赶周记,爽。榜单任务好像完不成了,也挺爽。最后两个小时打算去吃个饭,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祝各位除夕好,新年好,初五好,各家平安。
第84章 重庆行(1)
春秋不明朗,夏冬暴烈。
07年冬天不冷,显得夏天格外长。
七月下旬,易青巍出差重庆,宋野枝有几天短假,陪他一起,当旅行。这一趟,碰巧遇上了阴雨连绵的天,出了火车站,齐闯进漫天蒙蒙的雾。
易青巍低头拿着地图研究路线,宋野枝走在前面领路。他略抬胳膊,虚空里掂了掂,自顾自地说,重庆空气湿润,分子密集,闷而重,潮得像海,如果跑快点儿,说不定能浮起来,飞出去。
易青巍深呼吸,过几轮,开口回:“头上套了个塑料膜。”
宋野枝回身看他,真去瞧他的头。
反应过来,笑了笑。面朝易青巍,倒退着走,伸出一只手,掌翻成拳,故弄玄虚的样子,宋野枝的声音大了些,说:“我拧一拧,能哗啦啦滴水,信吗?”
没走出站口时,人依旧密密麻麻布在一块儿。挨得近的路人转头看他的脸,以为宋野枝是个大学生,搭话道:“你咋子,暑假来我们这里旅游啊?”
他的声调转折多,起伏不小。
宋野枝发现重庆话和普通话的语言系统相差不大,不难听懂。不同的是,简简单单一句话,重庆人塞满了情绪脱口,生动极了。
宋野枝爱听。
他眉开眼笑:“来工作。”
那男人不高,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提麻布口袋,背上还驼了旅行包,压弯背,拱出一座小山。
宋野枝说:“我帮您提一件。”
那男人摆头:“咋会用得着,没得事,谢谢你哈。”
“你从哪儿来哦?听到像北京人。”那男人问。
“是北京的,几句话就能听出来啊?”
“明显嘛,北京话烫嘴巴,说得快,尾音老是儿儿儿的。圆滚滚的,跟珠子差不多。”
来这儿之前没想着做旅游攻略,宋野枝和他聊得好,短短一路,行程就被这男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解放碑有时间可以去逛逛,景——看习惯了,没什么景,无非就是山山水水,寻常得很。但是重庆味道好的吃食多,火锅,串串,烤脑花,小面——哪条街哪条道的老字号,都被男人点出来好一通介绍。
易青巍将纸折几折,塞到内兜里,走到宋野枝身边。
比朋友亲密。
那人问:“兄弟伙一起来的啊?”
宋野枝旋身,侧头看易青巍,脚尖转了半个圆儿,单腿吃着力,半边身子歪斜,衣物倾贴衣物,总之要挨在一起。他的嘴角没放下来,和眼尾扬得一样高。
他们习以为常,却有旁观者警觉。
朗朗乾坤,情意他藏不住,细枝末节处,处处是把柄。
也就是瞧了这一下对视,那男人惊愕,惶恐,眼珠上下飞,眼神没着落。牙缝咬紧,话往喉咙吞。嘴上不再聊了,手下行李箱的车轱辘逃得飞快,逃离这段短暂而怪异的际遇,混回浩浩荡荡的人群。
离开得匆忙——不过不突兀。此境的三个人都知晓原因。
“很明显吗?”宋野枝问。
易青巍又低头看他,没有多余的情绪,他笑笑:“那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