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张东升哽咽着轻声开口：“朝阳，也许这一走，我们要一直逃下去，这样的人生，是你要的吗……”
“老师，我始终都是相信童话的。”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被人所理解，也许我们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但起码我为我的爱活过，我为你活过。
第46章 尾声
那年暑假结束返校的时候，朱朝阳就提交了院外住宿的申请。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换做是别的同学，这样突然提出外住申请，多少会被同学怀疑是不是‘金屋藏娇’有情况了，但朱朝阳平日里那不近女色冷面学神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倒也少了这些被人谈论调侃的麻烦。
不过也有人敏锐的发现，这次暑假过后，朱朝阳这个一贯独来独往不近人情的冷僻怪咖好像确实变了许多，待人接物的态度似乎都比从前温和了许多，甚至连笑容都亲切了几分，不像以前那般疏离中透着几分伪装。还有人看到他上课时对着手机莫名其妙地发笑，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应该是恋爱了，能把朱朝阳这种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拿下的人物，一定也是个不得了的神人。
张东升并不是什么神人，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甚至走在人群里都不一定会被注意到的平凡人。朱朝阳也并没有刻意要‘金屋藏娇’，恰恰相反，在杭州安定下来之后，除了每天在学校上课的时间以外，朱朝阳完全是两点一线的生活模式。浙大的玉泉校区毗邻西湖，依山傍水，老校区内充满了浓厚的人文气息和历史沉淀感，每天晚饭过后朱朝阳就会和张东升一起沿着校园小道漫步，看一看西湖美景，一路湖光山色，甚是怡人。
有的时候在人少的地方，他们也会悄悄挨在一起十指相扣，会一起坐在西湖边的长凳上看月升月落，一起听灵隐钟声。起初张东升还有些忐忑，担心他们的异样会再度给朱朝阳惹来麻烦，但渐渐地他发现一切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甚至有一次在校园里朱朝阳忍不住吻了他一下，被刚好路过的校友看到，对方非但没有惊讶，甚至还给他们竖起拇指比赞。
新的生活环境比预想中要轻松愉快得多，张东升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虽然依旧是在做数学家教，但是在朱朝阳的鼓励下，他开始在职研究生考试的准备。离开校园这么多年，当年的一身本事也并没有完全荒废，除了日常上班以外，他也经常去学校里听课。尽管早已不是当年学习的那间教室，但这里的一切却依旧熟悉得让人仿佛又一次找回了自己青春。
在这里开始的新生活几乎已经让张东升忘却了曾经在宁州的一切不愉快的经历。直到有一天，朱永平这个不速之客出现在张东升的面前。
原本张东升还想劝朱朝阳趁着十一长假回一趟宁州，他们走的时候和周春红闹得不欢而散，但归根到底她还是朱朝阳的妈妈，如果真的因此让他们母子决裂，张东升也会心有不安。不过朱朝阳有他自己的考虑，这件事就一直按着也没决定。让张东升万万没想到的是，朱永平会主动找上门来。
因为有过之前被周春红打骂羞辱的经历，张东升看到朱永平的时候还是本能地紧张了一下。不过朱永平看上去并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大包小包提着从宁州带来的海鲜特产，说自己是刚好出差路过杭州，所以顺路过来看看他们。
他说的是他们，而不是指朱朝阳。所以显而易见，他已经知道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朱朝阳接到张东升的电话立刻就从学校赶了回来。虽然以他的了解，朱永平应该不至于像周春红那样伤害张东升，但就算是软刀子扎人也是疼的，他发过誓不会让张东升再受任何委屈，所以在冲进家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豁出一切的准备。
带着张东升离开宁州的那一天他就告诉自己，身后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唯有眼前的这个人，握紧的这双手，他一辈子都不会放开。
可是朱朝阳赶到家的时候，张东升正和朱永平在客厅喝茶，氛围远没有朱朝阳想象中那样剑拔弩张。张东升一看到他就立刻起身迎了上来，朱朝阳神情疑惑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朱永平，然后张东升对他轻轻使了眼色，做了个OK的手势。
“你们父子好好聊聊，我去买菜，中午就在家里吃饭。”
张东升拍了拍朱朝阳的肩，将他往朱永平那里推了推。朱朝阳还有点不可置信，再三看向张东升，确定他脸上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的才让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地。
“张老师，您别麻烦，我下午还要赶火车回去。”
“没事，不麻烦，吃完饭下午让朝阳送你去火车站。”
张东升说着冲朱朝阳摆了摆手就径自出了门。屋子里突然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朱朝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走到沙发边，给朱永平添了一杯茶，这一次倒是朱永平先开了口，他轻轻叹了口气，拉住朱朝阳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你这孩子……是不是还跟你妈妈怄气呢？从学校搬出来也不说，要不是我跟严警官打听，都不知道你们现在住在这里。”
“您都知道了……我和张老师……”
朱永平听到这话，习惯性地想要和从前一样伸手去摸一摸朱朝阳的脑袋，但他忽然意识到孩子真的已经大了，而他们，也是真的老了。
他这个做父亲的，错过了陪孩子一起长大最好的时光，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
“其实当初张老师家失火，我看你的反应就觉得有点奇怪，但我没有多想……这种事，谁能想得到呢。”
朱永平说着，握住茶杯的手不由紧了紧。
“所以您这次来……是帮妈妈做说客的？”
“你妈的确找我聊过，老实说刚听到这件事，我和她的反应是一样的。阳阳，我想在中国，大部分的父母听到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都和我们一样，你这么聪明懂事，这个道理你一定是明白。”
朱朝阳沉默着没有接话，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能讲出个道理来，而且也并不是所有人的道理都是统一的。就像他和张东升，这种在普通人眼里不可思议甚至离经叛道的结合，却让他觉得整个人生焕然一新。这难道还不够吗。
“阳阳，你也别紧张，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反对你们，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对张老师没有恶意，对你们的事……我虽然不理解，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朱永平的话让朱朝阳不由大惊。朱永平摩挲着两手，目光平静地看向不可置信的朱朝阳。
“你们走了之后，我和你妈妈聊了很多。说起来也可笑，这是我和她离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聊这么多话。甚至比我们以前生活在一起时聊的还多。然后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从来都不了解彼此，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可是刚刚，就在你回家前，我和张老师聊天，聊你们的事还有你，他比我们做父母的还要懂你，我突然感觉，我们对你的爱与他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爸……”
“其实本来我来这里是有不安的。对于你们这种情况……我活这么大，也只在新闻里看到过，我很怕你和那些年轻人一样，怕你走错路，怕你将来后悔。可是反过来想，我从前自以为正确的人生也并没有一帆风顺，那么我拿什么来说服你放弃你自己的选择呢。”
中午的时候，张东升张罗了一桌的家常菜来招待朱永平。他在杭州住了几个月就把这里的特色美食学了个遍，口味地道得不亚于当地老师傅的手艺。朱永平也从宁州带了海鲜特产，都是周春红特地挑选好让他带过来的。来的时候周春红还亲手做了些冷冻的面点，好让他们放在家里应急吃。
饭桌上三个人话都不多，倒是朱朝阳第一次主动给朱永平夹了菜，朱永平也以茶代酒敬了张东升，一来是为了他救朱晶晶的那两次，二来也是为了感谢他照顾朱朝阳，这着实让张东升有点受宠若惊。
饭桌上又听朱永平说朱晶晶经过上次那件事之后，不知道是被吓怕了还是真的学好了，这学期开学之后非但没有再逃课，成绩也有了起色。他和王瑶把海鲜厂分包给了别人，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能陪在朱晶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