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升闻言又温和地笑了笑,这时严良的手机响起,他怕打扰张东升就拿着手机跑到走廊上接电话,他人一走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张东升在病房外走了一圈,此刻也觉得有些疲累,把那本笛卡尔传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便合被睡下了。
这担惊受怕的一夜总算过去,好像生活又可以回归到往日的平静。
但张东升知道有些事永远不可能回去了,他把那个男孩,永远丢在了二十岁生日的那一晚。
他满心向往着笛卡尔的爱情故事,却让自己成为了无情的叛逃者。
张东升枕着那本笛卡尔传,望着从窗外落下的大片清澈明朗的日光,视线不由自主地模糊起来。
朝阳,生日快乐……
还有,对不起。
张东升本来打算当天下午就办理出院手续,不过医生还是建议他再观察一个星期,不过实在住不惯病房的话,下午挂完水就可以自行离院,第二天再过来也可以。张东升主要是腰伤,医院的病床他睡得实在不习惯,而且房东那边又催着搬家,家里一堆事没有忙完,在医院也躺不安心。况且同病房的其他人总有亲戚朋友来往探视,而他这里一直冷冷清清,相比之下更显凄凉。
其实也就一个晚上没有在家住,回来的时候却有种隔世般的恍惚。因为走的时候匆忙,阳台的窗户都没有关,一直养在那里的猫儿不知道溜去了哪里,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见他进门就殷勤地扑上来。这屋子里原本就只有他和那只猫儿两两相对,现在连他也不知所踪,整个世界就像是突然安静得一点声响也没有,让人觉得窒息。
冰箱里还有那天剩下的一点云吞,张东升有伤在身也懒得再另外做晚饭,给自己下了一晚云吞面先将就着,可云吞刚下锅门铃就响了。张东升家很少会有访客,那门铃一年到头响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所以听到那门铃声的时候,张东升的心莫名地一颤。
他知道这种期待是可耻的,而且也是荒谬的,但人的感情往往并不会遵循理性的逻辑,哪怕他是个严谨的数学老师,在那一刹那间他内心的声音无比真实地告诉他,他在期望谁的到来。
然而并没有。
当他不安地打开门时,门外站着的并非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您是张东升张先生吧。之前给您打电话,您手机一直是关机的,这里有份您的快递,请您查收一下。”
快递?
张东升不记得自己近期有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疑惑地从快递员手里把那包裹接了过去:“会不会是弄错了?我最近没有网购啊……”
“您看一下寄件人信息呢。”
张东升这才反应过来,结果就在寄件人的那一栏赫然看到了朱朝阳三个字。
他突然就明白过来这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了。
当初朱朝阳从他这里拿走的那本笔记,如今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算是给这段感情一个有始有终的交代。
张东升有些恍惚地抱着那个包裹走回到客厅,连厨房里传出的糊味都没有察觉,拆包裹的时候两只手止不住地有些颤抖。
事情的发展终于如他所愿,这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
第21章 21
朱朝阳之前因为张东升而拒绝让朱永平来陪自己过二十岁生日,结果第二天又接到了他的电话,说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生日礼物,顺便再一起吃个饭。朱朝阳现在对朱永平的感情很淡漠,谈不上什么父子亲情,但是也不至于多厌恶,可就算再疏远毕竟也是骨肉血亲,他也不好表现得太无情,就答应了晚上一起过去吃顿饭,算是把这个生日给补上了。
这些年来朱永平心里对朱朝阳还是有亏欠的,这种亏欠随着年纪的递增,还有和王瑶感情的恶化以及朱晶晶的叛逆与日俱增。可惜现在想要把当初朱朝阳缺失的父爱弥补回来也已经太晚了,孩子早已不是用一两件新奇的玩具和一顿大餐就能打发的,况且朱朝阳还比同龄人更加成熟,有的时候朱永平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能把自己的心思一眼看透。
“阳阳啊,这二十岁是个整生日,按理说是不能随随便便过的,我本来跟你妈商量是想把亲戚朋友都请过来,但是你没这个意思,有自己主见,我们也不好勉强。但是二十岁这个成人礼不能少,爸爸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喜欢什么,就让朋友在国外带了块表,你看看喜不喜欢。”
朱朝阳本来就是来跟朱永平吃顿饭,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送这么贵重的一块名表给自己。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男孩谁没关注过名车名表的品牌,光是看表的品牌也知道价格少说在五位数。虽说朱朝阳现在不缺钱,甚至能自己买得起房,但还没有给自己购置奢侈品的习惯,所以看到这表本能地就想拒绝。
可这时朱永平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朱朝阳面前:“前段时间听你妈妈说你买房了?这么大的事,也没听你提过……”
朱朝阳一听这话就顿时明白了这张银行卡的用意,立刻又把卡推了回去:“爸,这个你拿回去。”
“阳阳你别误会,爸爸没有别的意思。”
朱永平见儿子态度如此坚决,不禁也有些尴尬,他当然知道这些年来他没有尽到任何做父亲的责任,现在就算拿钱来弥补也为时太晚,可如今他能为朱朝阳做的也只有这么多。这些钱都是他自己这些年私下的积蓄,说到底也是他欠朱朝阳的。他和周春红离婚之后,周春红一直不肯要他的抚养费,这么多年了除了过年过节给朱朝阳买过几件新衣服新鞋子,这孩子他几乎没有上过心,如今人过中年再回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实在良心难安。
“你年纪还小,还在上学,爸爸知道你有出息,能挣钱,但以后你毕业了,找工作,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况且你妈现在虽然退休,但她那个单位待遇也不好,你们母子总有用到钱的地方……”朱永平一边说一边用手帕不停地擦着额头的热汗,朱朝阳看他的眼神越平静,他就越感觉那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在戳着他的心。
他们父子之间,到底还是回不去了。
“爸,这钱我真的不会收的。”朱朝阳倒也不是铁石心肠,只不过是日复一日的等待失望之后,他把一切都看淡了。他从前的确嫉妒过朱晶晶,嫉妒她拥有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父爱,嫉妒她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享受亲情的宠爱。可是现在这一切在他眼里都变得可有可无不再那么重要了。
“阳阳……”
其实本来连那块表他都不打算收的,但是眼前这个被时间裹挟着变得苍老而颓废的男人让他不由地动了一丝恻隐之情。如果连这块表都推辞不受,只怕朱永平在他面前更加难以自处了。
“爸,生日礼物我收下,钱您拿回去。这么多年妈的态度您也是知道的,别让我为难好吗。”
朱朝阳的话让朱永平一时语塞。回想从前自己还十分小人地窃喜过离婚后前妻的‘懂事’,如今才意识到那其实是周春红对他的‘报复’。她独自养大的儿子如今比自己那个让人头疼的女儿不知优秀多少,这才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好吧……那这卡我先给你存着,以后……”
朱永平的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周瑶打来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不耐。
“我在外面吃饭,吃完就回去。你在家好好看着你那宝贝女儿,她再敢往外跑,我把她腿打断!”
从前朱永平对待周瑶的态度多少有些谦卑,一来他们是老夫少妻,朱永平对周瑶自然是宠爱有加,二来水产场的生意本来就是仰仗着周家姐弟,朱永平在他们面前自然底气不足,而如今家里的情况大不如前,家庭事业处处不顺,朱永平也就不再一味纵容着周瑶,说话自然硬气了许多。
朱朝阳坐在对面安静地吃着饭,心里却在估算着那块表的价值,他肯定不会白拿朱永平的东西,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还给他吧。
“对,你就跟她说,是我说的,敢再出去跟那群烂人鬼混,我明天就把她送回老家去!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抽烟喝酒街头打架,人家张老师都为了她进医院了,幸好人家度量大愿意私了,不然真起诉起来我看你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