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准猛地回头,剜了那人一眼。
一股来自本能感知危险的寒意兜头泼来,那人瞬间噤声。
那双漆黑到发亮的眼晴里,深邃得仿佛极度压抑着什么原本沉淀着的东西,凶狠的目光宛如尖牙,可以毫不费力地破开血肉,茹毛饮血,好像你一个表现不对,就会被那团比这场大火更令人胆寒的东西吞噬殆尽。
一个小厮拎着水桶摇摇晃晃地走来,同样是大汗淋漓,他面露慌张,一走一泼,步伐轻佻得惹人担忧。
季准神色一冽,“给我!”
对方被他吼得一个哆嗦。
他一把夺过对方的水桶,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往无前地冲着火势扑去!
火舌烫上了他的膝盖,他无瑕顾及,头顶是飞溅的火屑,脚下是流淌的热流,他猛地回首,声嘶力竭地喊道。
“别慌!集中水势往这里来――”
“从这儿破个口子进去――”
这一声浑厚的男高音划破苍穹,既便是在嘈杂的人声中也是一般脱颖而出,仿佛有魔力一般,压过了所有毫无意义的叫器,稳稳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宛如一道光柱,瞬间将一盘散沙凝聚到一起。
慌乱无章的人群渐渐停下了步伐,几乎是下意识地听从指令。
一桶又一桶的冰水接踵而来,井然有序,火光晕开了那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但眼里却是一往如前的坚定。
火舌渐退却依旧凶猛如斯。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场的所有人,都逐渐从工厂这突如其来的红莲业火带来的震撼和恐慌中冷静下来。
他们都是季舒林的心腹手下,自然都不会是傻子。
一旦从本能的惊恐中脱离出来,便当机立断几乎是倾刻间想好了对策,不用季淮说,他们便默契地分担了火势。
迟缓点的也渐渐平静下来,加入了大部队。
开路的重任一旦被卸下肩,季准也不闲着,立即浸湿了风衣披肩而起,在所有人瞪大眼睛的注意中冲入火场!
“咳咳咳!”
一股浓郁的烟味夹杂着灰尘的气息充斥着鼻腔,熏得人眼疼鼻辣。
砰――
铁桶突然倒下,季准闪身躲过,顾不上身上燎得火辣辣疼的皮肉,浓烟愈演愈烈,他一路深进,扯着嗓子在火场里嚷嚷,“季少――”
“季少――”
空荡的工厂里,回荡着他的咆哮声。
不知名的某处,一双耳朵动了动。
眼帘微动,碎石灰烬木屑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倏倏而下。
“咳咳咳。”
季舒林艰难地撩起眼皮,聚神一听。
“季少――”
熟悉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美好得不真切,像是人濒死前虚无缥的幻境。
季准?
因为在火里待太久,他的耳膜充血,听不太真切。
真的是季准!
他们找来了!
这个意识就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绝望之中微弱的亮光,本性的救生欲被重新激发出来,他不知道哪里攒的一股子力气,硬撑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颜诗诗被他护在身下本来就没受什么伤,此刻也悠悠转醒。
嘶哑得像一盘沙尘的声音响起,“这儿――”
季舒林嗓子干得冒烟,每说一个字就像撕扯着血肉一般,疼得匪夷所思,声音也传不远。
颜诗诗忙一把扶住他,接过了喊话的任务,“在这――”
她虽然嗓子也疼,但比季舒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同时她也听到了季准的声音,心下一喜。
季舒林看了看她,没再说话了。
其实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发黑,已经完全看不清颜诗诗近在眼前的脸了,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色块,脑袋也昏昏沉沉,硬是吊着一股子劲儿驱使着自己前进。
他又不想让颜诗诗担心,只能凭借着本能护着她往声源处靠近。
颜诗诗没有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异样,整个人依旧沉浸在重获新生的喜悦里,“季准――,我们在这――”
火场中奔波的脚步一顿。
“我们在这――”
飘渺的声音传来,季准倏然睁大了眼晴,二话不说拔腿就朝某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是快速后退的火球,皮肤被烧的滋滋作响。
紧接着是一个个同样趋进火势的心腹。
这么大的火,让季准一个人去?
开什么玩笑!
一行人如春雨后竹笋般匆匆冒了出来,分布在四面八方,与此同时却都如夺命狂奔般往一个方向赶去!
“季少!”
“少爷!”
“颜小姐!”
一声又一声,炸起一道惊雷。
一行人动作迅速,护着两人马不停蹄的往外赶。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火舌极速退去,耳边风声刷刷,斑驳惨败的墙壁,深入灵魂的烟熏尽散……恍如穿越时空般。
一抹刺眼的阳光乍现!
代表着生的希望……温暖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簇拥着包裹着,驱散了鼻腔里那挥之不去的血腥。
蓝天白云绿水青山,颜诗诗一晃神,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救护车刺耳的笛声响起,伴随着几声惊呼。
“季少!”
季舒林!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一定不会放过他
颜诗诗瞳孔骤缩,猛地一回头!
只来得及捕捉到某人因为失血过多倒下的身影……
春风绵绵,树梢间的阴影攒动,太阳西斜得厉害。
光影斑驳的房间里,一个纤细的身影端坐在病床前,清风扶起她的发梢,亲吻她的裙角。
她却整个人安静得有些了无生气。
一抹余晖透过纱窗打在颜诗诗凌冽的线条上。
她的脸上不见丝毫重获新生的喜悦,而是低沉着,仿佛整个世界都灰暗了,皎好的容颜显得有些憔悴,柳眉微蹙,像是总有什么化不开的忧愁,那双向来平静如水的眼神此刻正空洞着,专注得有些过分。
她的面前是一白如纸的病床。
季舒林穿着宽大的条纹病号服,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骇人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了,全身上下满是绷带,英俊深邃的面孔冰冷如铁,第一次显得有些刻薄。
她的目光僵硬地移动,渐渐滑过,对方向来嚣张的脸。
斜入鬓发的剑眉,漂亮到可怕的眼晴,高挺的鼻梁,单薄苍白的嘴唇……弧度优美充满危险气息的颚骨,突兀的喉结……
“滴答”“滴答”。
空旷安静的病房里,一白如雪。
这一次是盐水顺着针管往下滴落,透过针孔流进血管,融在那个人的血液之中。
咯吱――
房间被人推开,季准拎着水果走了进来。
颜诗诗只是回头淡淡的看了一眼,便移回了目光,不再有过多的反应。
季准知道她现在不好受,轻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颜小姐,别担心了,少爷只是失血过多导致昏迷,现在已经没事了。”
“您还是先去休息吧,您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别到时候您又病倒了,就该换少爷担心了,我来守着吧。”
余晖给她渡了一层淡淡的边,颜诗诗一垂眸,敛去了眼底翻涌的思绪,轻轻摇曳了一下脑袋,不为所动。
季准也知道劝不动她,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只得让她继续守着。
咯吱――
颜诗诗抬眸看了一眼对方离去的身影,随后收回了目光,整个人显得落寞失色。
房间开了又关,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了。
无论谁来劝,颜诗诗都不为所动,沉默而固执的守着床上的那人。
良辰美景早已过,天上的霞光不知又落了几回,白驹过隙,对她而言,仿佛已经没有了时间这种概念。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守着枕上人。
叮铃铃――
风铃随风摇曳,一股悦耳的音符随着空气流转出来,异变突生。
这几天颇为八面不动的颜诗诗倏然睁大了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从心底涌上来。
在她的注视里,季舒林的眼帘轻轻颤动了一下,手指微抖。
颜诗诗猛地站了起了,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幻境,只要她轻轻一动就碎了……
她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眼帘还在颤动。
这不是梦!
季舒林他要醒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思维都放空了,这个意识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叫器着什么难以言语的东西,长期的疲惫守候一扫而空,她激动得声线都在颤抖,却又极度压抑着放轻声音,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