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183)

“呵,沈翎和越行锋都想保住你的命,否则他们早就杀进城了!”柴石州撕下一段衣角,想替他包扎伤口,再次被他挡开。

“即使他们这么想,其他人绝不会有此等想法。柴石州,我若是怕死,就不会上殿请缨!你以为帝君一开始就想到让我死?你错了,都是我自己求的!”沈翌翻身上马,勒紧缰绳,黑色骏马一声嘶鸣,他说,“就算是输,我也要去。”

远处硝烟弥漫,一骑黑马直闯其中,转瞬不见踪影。

站在原处的人,尾指沾了他的血,在风雪之中,渐渐变冷。

*

马蹄踏处,皆是一片狼藉,然无半点血迹,可见只是百姓受惊逃窜所致。

难不成越行锋当真想要兵不血刃?沈翌深知这是一个可笑的想法,果不其然,南城门方向传来兵刃相斥的响声。

这何止是疏忽,沈翌自认对越行锋不了解,故而没料到他会在这么一个日子攻城。

说是攻城,然照着那些兵卒说法,根本是蓄谋已久。自从越行锋看上了衡州城,便定下这套攻城之计。

天时、地利、人和,令人防不胜防。

所以,离开那日离别之时,他会说那番话。也所以,这是败了?

人生中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败仗,竟是输得这样容易。

是不得不接受的容易,打得他沈翌的兵将全无招架之力,或者可以说,无须招架。

城门都开了,还能争什么?

所谓的堂堂正正,也不过如此。然兵者诡道,与越行锋堂堂正正地交锋,才有些怪异。

策马向前,有一名大崇士兵发现沈翌的身影:“少将军来了!大家杀啊!”

这是士气,城门大开的情境之下,士气大振还有用处?沈翌默然一笑,是有的。

必须把南越诸人赶出衡州城!心念一起,便要发号施令。

可惜,当沈翌将要向那士兵下令,眼前即是一幕血色。

九尺青木长杖立于马前,二者之间伏卧着方才那名士兵的尸体。

南越的祭袍,向来是冷成一团死灰,只有在血泊之上看到,才令人感到刺目。

听沈翎说过,他是十知阁长老之首:常目。

沈翌端坐马上,安抚受惊的坐骑,对他道:“常长老,这里是战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常目从战火中走来,祭袍却不染纤尘:“之前是少主执意放你,我无话可说。但这一次,由我亲自擒住你,但愿你也无话可说。”

在南越军中,不曾见过常目出手,但越行锋曾言十知阁的招数古怪,常人不可与之相争。可眼下若是不争,那就死定了。

多说无益,沈翌从马上一跃而起,一剑刺向常目。

常目步法稳健,极为敏捷地倒退一步,手腕一转,即将那招挡去一侧。

虽说是九尺长杖,但在常目手中,与轻剑无异,点戳挑刺,简直像是两指之间拈着一根麦秆,轻如风、灵如蛇,连缠三记,也无错漏。

沈翌的剑法乃是在战场上磨炼而成,攻守兼备,看似招招致命、舍弃防守,但常目那眼花缭乱的杖法竟是硬生生地占不到一点便宜。

所谓战场上的剑法,除了制敌,剩下的就是保命,能在刀光剑影中活下来,为何躲不过一根九尺长杖?即便胜不了,保命已绰绰有余。

偏偏是灵巧敌不过沙场的蛮横粗犷,本以为军将的武功稀松平常,看样子是要栽在“平常”二字之上。常目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暗道轻敌。

沈翌看出常目显露一丝破绽,即刻假意进攻,却及时收步,一个转身绕去他身后。

本是一击即中的结果,眼角却瞥见另一根长杖。

穆元,昔日夕照楼的那位长老。

沈翌疾疾退步,扫出一剑,方才安然落地:“你们对我很是执着。真不知是要利用我取得衡州,还是利用我威胁越行锋。”

穆元冷哼一声:“常长老,果真寻不到沈翎。”

常目手持长杖,点指沈翌:“无妨。还有一个沈翌。”

看来是一场硬仗,照这样下去,直到衡州城彻底失却,也赶不到城楼。

沈翌打足精神,脑海中掠过常目所使的招式,隐隐觉得侥幸。南越的武功本是无足为惧,但这些长老的武功路数却是诡秘之极,似乎暗合阴阳之术。

他来不及多想,常目与穆元两人已一同来袭。

沈翌同时接下截然不同的两个招式,只道有些许勉强,恐怕不可久战。但只要引诱两人显露破绽,脱身尚且不难。

沈翌硬接下数十招,战剑已裂出几个缺口,若所料无差,再过十招,便能成功。

耳畔似有马蹄声靠近,是身后?沈翌凌空一跃,余光扫去,竟然是柴石州!

他想干什么!这个问题,沈翌已无心去想,几乎出于本能,将手中的剑一掌击出。

马的嘶鸣极为惨烈,沈翌的利剑正中马腹,且将马背上的那人摔下石地。

与此同时,两根长杖一前一后击中身体,沈翌只觉咽喉腥涩翻涌,顿时没了知觉。

*

“放了他!”刚刚进城的越行锋远远看到这一幕,怒吼着策马过去,路中央忽然挡了一人,他拔剑道,“须火,我是南越少主,休得拦我!”

“少主,切莫冲动。”须火双瞳一定,映入那坐骑的瞳孔。

没有嘶鸣、没有挣扎,越行锋的坐骑竟像是中了邪、如灌了铁水,站着一动不动。

须火竟然精于驯兽之道!

这一刻,越行锋终于明白武功平庸的须火是如何进入十知阁。

眼睁睁看着沈翌被常目与穆元拖走,越行锋岂能罢休!他怒道:“须火,让开!”

须火手指向他身后的南越将士:“你想救敌军统帅?问问你身后的南越子民,问问当日死在山谷中的南越英灵!”

越行锋敛眉道:“下手的并非是他。我说能救,就可以。”

须火摇首叹息,示意南越士兵摒退而去,再缓步到越行锋肩畔:“少主,常目与穆元所为并无过错,也正是众人所愿。有些事何必现于人前?况且,还不是时候。”

第218章 讨价还价

一场战事,不算激烈,亦有胜负。

衡州城平息之后,越行锋命颜陌派人安抚百姓,若因战事有所损失,便加倍补偿。

此前对沈翎所言的“尽量不血肉横飞”,大致也算做得可以。毕竟与寻常作战相比,双方百人折损已是极低之数。

南越兵将并未对大崇将士赶尽杀绝,均是遵照越行锋的意思,能放且放,留下当战俘只会浪费衡州城的粮食。

站在南城门前,被大军踏得四分五裂的城门依旧躺在那里,木刺屑灰铺散各处,皆沾了血迹。绝大部分死伤皆在此处,再往城里去,便是越行锋不得伤人的严律。

但愿就此终结。

这是越行锋所期望之事,当然也是救出沈翌之后才能谈及的事。

须火说的不无道理,他是南越少主,若是强行救出敌军主帅,定会伤及军心,只怕一个不慎,南越就会闹出内讧的麻烦事。

所以,要让沈翌平安无事,除却常目等人主动放人,也就是那个方法。

越行锋静立在那里,暗自思考,无视周遭来去的百姓兵将,直到须火再度站到身后。

之前须火为平复越行锋的怒火,主动请缨前去与常目商议,结果自然是铩羽而归。

这劝人的活计,还是越行锋比较在行。

听出是须火的脚步,越行锋回过身,端看他的神色:“他们不肯?”

须火摇头道:“就算他们肯,如今遍布衡州的南越将士也不会肯。山谷围杀的事,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少主,他们大多是粗人,无法如你一般对事考量。对他们而言,乐渊是大崇人,沈翌也是一样,二者之间,没有区别。”

越行锋已平静许多,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只有我亲自去了。”步子刚迈出去一步,勐然想到某人,又回头,“须长老,只擒到一个沈翌?”

须火应道:“不止,还有几名前来劫人的家将。”

越行锋神秘地咧了咧嘴,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哦。”

*

在府衙与林家大宅之间,常目选了后者,此刻也在那里等待越行锋。

常目已让人摆好茶碗,端坐在那里,见越行锋前来,起身一颔首,又坐了下去。

越行锋闲庭信步地走到他面前,无视掉堂堂常长老亲手斟的茶,温声道:“既然赢了,何必不放人?不过一个将军,抓着有意思么?即便他们不肯放,但你是十知阁之首,有些道理,你可比他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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