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哥,你的分析真是入木三分啊,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弟很是佩服。”书生气十足的李建略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过,听完几位老大哥的高论,倒使我不禁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这就是,几天前我偶然间看到一份资料,说的是W市一桩轰动一时的抢劫大案,公安部门可谓破案神速,不用一个星期就把案子给破了,而且前后也不用半年时间,就把三名主要犯罪嫌疑人给判了罪,其中,有两名被判了死刑,一名被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由于此案的迅速侦破和结案,以致凡是经办此案的公安及法院有关人员,都纷纷被加薪和提职,可谓喜气洋洋,人人满意。然而,可能是那三名被告命不该绝,也可能冥冥之中真有神灵相助,就在他们无助地、绝望地等到‘八一’建军节前夕用鲜血祭国旗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广西玉林地区的公安人员特意前来广州办案取证和退回赃款赃物时,明确告诉广州市的公安部门人员,他们已经破获了一单重大抢劫集团案,并成功抓到了该集团的几名主要成员,据该集团几名主要成员招供,他们曾在某年某月某日在W市用同样手法作案过一次,所获赃款赃物及杀人情况都一一全部供认清楚了。广州方面的公安人员听完后,起初不肯接受玉林方面的说法,说这个案子他们自己早已破了,结案了,一定是玉林方面的办案人员搞错了。后来在玉林公安人员把有关案情发生的事实全过程和相关人证物证都抖露出来了,W市方面才不得不承认玉林那个抢劫集团的几名主要成员也就是W市那单轰动一时的抢劫大案的作案者。这样一来,原先被认定有罪的三名被告才意外地从鬼门关口边沿被拉了回来。你们说这事险不险?”
“屈打成招自古有之,不同的是,如今又进一步给发扬光大了,而且还创新了不少。”这是张小平的声音。
就在黄远昆、杨凡等几个人谈意正浓的时候,突然,张军与邵建国为做花的事在风场打起架来了。黄远昆叫崔虎和李国华到风场去制止他们,杨凡也机智地跟着过去了。
经过询问了解,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张军怀疑邵建国乘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拿走了五打已插好的花,对此,邵建国矢口否认,于是,两人由发生口角终于演变成动手打起架来。由于,邵建国经济条件不错,家中常有钱寄来,所以,平日把李卫当成自己的马仔看待,供他吃用。因此,当张军与邵建国动手打架时,李卫则毫不犹豫地加入战斗,帮邵建国一道猛揍张军,结果是,张军不仅丢失了五打花追不回来,而且还挨了一阵重揍。崔虎和李国华也明知是邵建国不对,但因平日所得邵建国的好处不少,因而,也就开个眼闭个眼,表面做起和事佬的功夫来。他们俩人不仅不批评邵建国,反而重点放在安抚张军身上,要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委曲求全,往后看紧点自己所做的花,或者做好一部分就交一部分货,以免被人偷走。总之,要他切莫斤斤计较,因小失大。张军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自己势单力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小世界里,除了委屈求存,实在是别无他法。因而,在接过杨凡主动递过来的一支特美丝烟后,不得不顺着台阶下,又默默地插起花来。于是,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终于,晚上睡觉的时间到了,杨凡躺在床上,可怎么也睡不着。黄远昆对他的案子的突然提起,使杨凡那颗本有些日子已稍稍平静的心又变得不平静起来。他反复在想,如果按王律师的建议作无罪辩护的话,胜算究竟有多大,倘若万一努力失败,那么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会不会导致出现像李建平那样的结局,如是这样,那作无罪辩护的努力就万万使不得。倒是郑律师的意见,虽说是其态度有些太消极,但从最坏的方面着想,去争取最好的结果,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也与当下社会大环境或基本形势相符合。可是,真要让自己违心地去所谓认罪,去坐那冤枉牢,杨凡又深深感到心有不甘。因此,面对时间日益紧迫的状况,到底何去何从,作何抉择,把一贯行事果断、思维敏捷的杨凡真正给难倒了。此时此刻,杨凡正在床上辗转难眠,并不时发出轻轻的“唉”的叹息。
是啊,面对人生中最困难、最重大的抉择,有谁还敢掉以轻心呢?更何况杨凡所面对的选择,很可能足以危及他的宝贵生命啊!在此关键时刻,杨凡十分思念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说来也怪,即使在处境最艰难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妻子和儿子,杨凡就会变得异常地坚强起来。曾有几回,杨凡对人生因陷入绝望而几度萌发轻生念头的时候,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和儿子,才令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些东西让他难以割舍、让他留恋,以致才最终打消了轻生念头。
不过,如今杨凡虽然面临着人生重大抉择困难,但经过半年多来仓里生活的艰苦磨练,他已断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了,因为他已经比任时候更深刻地理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的真正内涵了。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作了准备继续在仓内坐下去的最坏打算。此刻,他的真实心态是,他要让自己不仅能平安地活下去,而且还要健康地活下去,因此,他目前的所有努力,全部都只是希望能早日结束这种非人的生活,重获自由。当然,他也在盘算着,一旦有朝一日真的自由了,将如何令那些蓄意整自己的人得到其应有的下场,不是有人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就这样,想着,想着,杨凡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看守所急促的起床铃声把杨凡从睡梦中惊醒,他闻声迅速从薄被中坐起,并一如往日熟练地穿上衣服,整理好自己的床位。仓内早晨的景致对杨凡来说已是很熟悉的了:朝阳的光芒透过风场顶部那用若干根螺纹钢筋封死的天窗口,成45度角射入仓内,让仓内的人明白,今天将又是艳阳天;而远处武警部队战士做早操时喊出的阵阵口号声和仓外看守所铁门此起彼伏的开启声以及仓外走道上不时响起的行人脚步声,编织成了看守所仓内特有的晨早交响乐。不过,今天的早晨与往日又略有不同,特别是不时从不同方位铁窗中吹来的席席清新的晨风,令人感到有丝丝刺骨的凉意。杨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并不停地搓着双手,他明显地感受到今天早晨的气温比昨天还要低得多。为了抵御寒冷,杨凡在风场迅速洗漱完毕后,乘风场无人,练了一套早年在部队时所学的公安拳,接着又耍了一套擒拿拳,练完后,他才感到全身有了点暧意。
杨凡进仓后又坐回到他睡觉时的位置上,他边抽烟边看着众人争先恐后地涌到风场去洗漱,待洗漱完成又涌回仓内自觉按规定的次序各自挂好毛巾和摆放好口盅等,就这样你来我往,串流不息,心想,仓内全天最混乱的时刻可能就是这个时候了。因此,对杨凡来说,置身局外而旁观仓内的“混乱局面”,已成了他每天必看的嗜好。当然,仓内这种混乱状况,其持续时间至多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今天,来花料时间比往日要迟些,直到上午十点半以后,仓内的人才陆续接到花料开始插花。杨凡今天的任务仍是收花和验货,所以,相比之下要显得清闲许多。大约十一点二十分左右,高警长来到了八号仓门前,他麻利地打开了铁门门锁并把头探进仓内问黄远昆:“杨凡在那里?”杨凡闻声迅速从风场来到仓内,只听高警长说:“杨凡,拜山!”
杨凡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站在一处直发愣,直到高警长再一次地说:“杨凡,怎么啦,叫你拜山听到没有。”到这时,杨凡才回过神来,明白确实是自己终于要拜山了,不禁喜上眉梢。于是,杨凡乐滋滋地跟着高警长出仓去了。
杨凡紧跟在高警长的后面自内向外走出了看守所的第一道大铁门,来到第二道铁门右侧的接见室里。杨凡一踏进接见室,一眼就看见站在南面窗外的妻子抱着已快四岁的儿子小强在向自己招手。由于是被此隔绝八个多月后的第一次相见,看到妻子不知是喜还是伤感的泪水花花直下,以致从不轻易落泪的杨凡也不禁潸然泪下。还是儿子来得机灵,他从他妈怀里挣脱下来,竟越过铁门跑到接见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