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您怎么这么久不回家呀,走,我们还是回家去吧。”儿子小强一进接见室就拉着杨凡的手往外走,一定要他爸爸马上回家去。
“你爸爸现在还不能同你回家去,因为他在这里还有事要做。”恰巧吴管教也来到了接见室,见状即笑道。
“不对,有事也应该回家呀,叔叔你说我爸为什么不能回家?”儿子小强仍固执地坚持己见。
“告诉你吧,是因为你爸在这里学习还没有完成,所以,暂时不能同你回家。”吴管教仍微笑地回答小强的问题。
“叔叔您乱讲,您骗人,我爸爸早已博士毕业了,他是大学教授,怎么还要在这里学习?”小强还是不信。
吴管教对此默然无语,但脸上仍挂着的笑容。
“强强,你还小,有些事说了你也不一定会明白,这样吧,你现在赶快到你妈那里去,听话,爸爸同你妈还有事要谈,乖啊。”杨凡不得不出面劝说儿子。
杨凡通过与妻子隔窗相谈,才知道自己原留在办公室的私人物品早已清理好并拿回家去了。妻子说她已经收到了市检察院的起诉书,并告诉她可以聘请律师了。杨凡说他自己并没有收到起诉书,妻子则说可能是检察院的人忘记了给他。至于请辩护律师的事,妻子主张王律师和郑律师两人都聘请,对此,杨凡依了妻子。至于杨凡最为关心的有关开庭审讯之事,妻子的回答是,据来自法院方面的信息说,可能被判的刑期是十年左右,而且正式开庭时间已初步定在八月十六日。妻子还说,该做的工作都有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只有听天由命了。此外,妻子还进一步压低声音说,她前几天经人介绍专门请高警长到酒家吃过饭,并请他在里面尽可能多关照你一下,当时高警长也当面满口答应了,因此,如果里面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话,可尽管找他帮忙就是,妻子嘱咐杨凡要心中有数。
杨凡与妻子临分别时,妻子还特别提醒杨凡,说这次来接见之前特意用花旗参炖了一只乌骨鸡,并用保温瓶盛着,叮咛杨凡进去后要赶紧吃掉,不要留着过夜,还说以后会想办法经常送些吃的东西进来,补补身子。又说,吃苹果之前一定要削皮,如果条件不具备的话,也一定要清洗干净后才吃,以免吃坏肠胃。总之,妻子是千叮咛万嘱咐,仍嫌话不够多。
整个接见过程,大概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尽管杨凡感到与妻子见面的时间太短,但总的说来,杨凡还是感到很满意的,毕竟知道了许多过去一直想知道的事情,而其中有不少事曾令他牵肠挂肚,几度夜不能眠。虽说十年刑期对杨凡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但据妻子说,即使十年也是因做了不少工作才有的结果,否则,可能至少在十五年以上。想到这些,杨凡也就无话可说了,总不能责怪妻子吧,妻子在外面为自己的事日夜奔波操劳,已实属不易,说心里话,真有些太难为她了。杨凡甚至想,妻子当初嫁给自己,实在是吃大亏了,要不然以她的长相及人品条件,完全可以嫁一个比自己更有出息的男人,那样一来,也就不用跟着受这份苦了。因此,杨凡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今生愧欠妻子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高警长不知何时离开了,是吴管教把杨凡带回仓内的。
杨凡回到仓内时,仓里的人都已经吃过中午饭,李国华特意为杨凡留了一份饭。杨凡将带进来的几个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打开,并给仓里的人每人分送了一个苹果和一支特美丝烟。接着,就把带进来的菜摆放在大床上,原来除了有花旗参炖乌骨鸡外,还有杨凡最爱吃的尖椒炒猪肚、尖椒炒田鸡以及咸菜炒大肠和油炸花生米等。杨凡以主人身份热情地邀黄远昆、李国华、崔虎、李健等平日与自己一道伙吃的人共同享用。其实,崔虎见有好吃的,早就不客气地吃起来了。
大凡被关在看守所里的人,都有一个同共的企盼,就是希望自己有拜山的机会。虽然拿到起诉书就意味着还有漫长铁窗生活要捱,但毕竟从此每月可以有一次同家中亲人相见的机会,也就是说可以享受拜山了,要知道这可是仓里面失去自由人少得可怜的最好消息了。因此,拜山对在押人员而言,犹如穷人家的孩子盼过年一般。
对杨凡来说,今天比过年还要开心,这当然不仅是因为有好吃的可享用,也不只是听到了有关自己案子的最新情况,显然,更重要的还是整整九个月过着与世隔绝、音讯全无的生活之后,今天终于能与自己的爱妻相见并说上话了,知道自己曾精心为之经营的家仍然健全,妻子虽然消瘦了些,但还算健康,儿子也还是那样活泼可爱,而这些,对一名已婚男人特别是对一名已经历了一场人生大变故、大转折之后的男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它更重要的呢?所以,拜山归来的杨凡虽然对未来前途仍难以捉摸,甚感忧虑,但此刻心境却是数月牢狱生活以来少有的好,妻子的深情关怀和娇儿的聪颖明事,也令杨凡感到了十分的宽慰和怡悦。
虽然,杨凡拜山带进来的菜无论是其数量还是其分量都比仓内其他人拜山时所带进来的要多得多,但由于参与享用的人太多,加上杨凡本就是个性情豪爽之人,所以,全部菜摆出来没多久,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很快被大伙吃个精光。吃完之后,杨凡又拿出一包“555”牌香烟给在场的每人派出一支,最后自己也点上了一支抽了起来。
“老杨,你的面子不小啊。我在看守所这么多年,很少见高警长亲自带人去拜山的,而你算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个了。”黄远昆边剔牙边感慨地说。按规定,仓内的人是不能买牙签的,因此,仓内在押人员用以剔牙的牙签几乎都是从竹扫帚上采摘下来,然后将其在水泥地面上精心打磨而成的。还有,仓里人用以缝补衣服或被子等的针也是用扫帚上小竹条制成的,此外,人们用以拔除胡须的工具,则是用牙膏瓶子经过精心打造而成的。等等。所有这一切,都可算是仓内在押人员为了生存而作出的重大“发明”。
“是啊,杨大哥你的手段不懒,竟然把我们的高警长也搞掂了。”粗人毕竟是粗人,不管什么话只要是从崔虎嘴中说出,就全变味了。
“阿虎,你又在瞎说了,高警长带我拜山,也许是他今天刚好有空,而其他管教又不在呢?所以,你很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纯属乱瞎猜罢了。”杨凡半笑半认真地解释道。
“不说这个了,嗯,老杨,你的案子有什么进展没有?”黄远昆突然改变话题,以关心的口吻问杨凡。
“听说是今年八月中旬开庭,看来继续坐牢已成定局了。”杨凡变得有些心事重重地答道。
“凡事想开些,一切都是没法子的事,也许是上苍有意要磨练你也说不准呢。孟子不是曾说过,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将劳其筋骨,饿其体腹,苦其心志吗?所以,依我看啦,说不定是塞翁失马,焉得非福呢?”李健也在从旁安慰杨凡。
“好啦,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得行乐时且行乐,我们还是聊点其他的吧!”杨凡强打精神笑道。
“就是嘛,我完全赞成杨大哥的意见。不过,有一事一直摆放我心里想不透,借此机会想请教各位前辈,就是不知各位香港回归及一国两制有何看法?”这是蔡德的声音。蔡德是一名在S市下面的一个镇上投资办厂的香港老板,今年三十五岁,身高约一米六八,虽说论年纪不算老,但啤酒肚却早已形成了。蔡德是单皮眼,眼睛不大但很有神,且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声音宏亮。他是两天前以偷税漏税罪名而被抓进看守所来的。
据蔡德自己说,他之所以来坐牢,主要因为他未能满足那些常来厂里要这要那贪得无厌的贪官的缘故。蔡德说,镇里不少官员尤其是当地税务部门的那个李科长,经常拿着大把□□来报销,一报就是几千元,蔡德深感吃不消,加上上面实施宏观调控,近年来地方经济日趋萧条,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全厂实际上已处于一种微利经营状态,倘若还要继续承担当地贪官们的各种名目繁多的索贿,蔡德深感难以承受,弄得不好完全有可能破产。这个厂是蔡德半生心血的积累,他是决不会让他心爱的工厂落个破产的结局。所以,有一次李科长再次拿着几张大数额的□□来要求报销时,蔡德不得不委婉地拒绝了,此后不久,他又拒绝了好几件其他几个官员同样的要求。然而,从此怪事就连连发生,要么有大队穿制服人马来指责他的工厂污染严重,要他限期整改;要么有人来查他的账,说他的营业额远不止这些,大有偷税漏税之嫌,要他尽快补交;还有的是来查厂里消防设施的,说他的工厂在消防安全方面做的很差,不符合安全要求,并要他限期整改,否则要封他的工厂。总之,各种各样的事一下子向蔡德涌来,令他无法招架。最终,以偷税漏税的罪名被人送进了被人送进了S市看守所八号仓,成为了杨凡的同仓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