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拖得越久,胡霁色心里就越慌。
兰氏…… 该不会是跑到村子外头去了,甚至上山去了吧?
“我得去村外头瞧瞧。”胡霁色道。
胡麦田皱了皱眉,道:“村周围他们必定已经搜过了……”
然而胡霁色似乎只是知会她一声,说完就开始举着火把往村外走。
她现在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兰氏这次出走,百分百是去寻死!
既然出了村长家,那说明她还有些许清明,知道不能死在人家家里。
那么选择怎么死,对她来说也是个问题。
她现在的状态,也不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
所以她应该是往村外走,碰见水就跳水,碰见山就上山去喂狼。
从胡村长家出来,胡霁色猜测兰氏应该往左边走。
因为左边,可以经过老胡家,那是她和她心中所念的那个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她或许还在家门外悄无声息地驻足了一会儿,然后才一个人,颤颤巍巍地向村外的方向走去。
对胡霁色而言,这是一种推断,但更是一种直觉。
但眼下也无别的办法,既然有这么一个思路,她就想顺着走走看。
这天寒地冻的,她走得极快,心跳却更快,隐隐觉得手心冒汗,从胡麦田的角度看,甚至可以看到她的头发上都开始冒了白雾。
“霁色?霁色!”胡麦田有些担心,心焦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路狂奔出了村。
从这个方向出村,村外头不过是依着山峦的一片平坦的田垄。
但此时月亮从云层里冒了出来,照在雪地上,倒是使视野都亮了很多。
“霁色!你别急,娘从来没有出过村子,我想这一回也不能……”
她话音未落,突然惊呼了一声。
“爹!”
就在他们的侧前方,胡丰田突然扔掉了火把,然后拔足狂奔!
那一刻胡霁色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也来不及细想,立刻也和胡麦田一起狂奔了上去!
她们步子毕竟小,又差着一些距离,等她们跑到前头,又哪里还有胡丰年的影子?
胡麦田急了,一边拿眼睛四下张望:“怪了,刚才明明还在这……”
然而胡霁色却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条已经结冰的小河,她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
因为地势的原因,月光虽然亮堂,可那条河被山体挡掉了一些。
等胡霁色和胡麦田匆匆跑到前头,就看见胡丰年从河流拐弯的地方钻了出来,正踩着冰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岸上走。
他怀里还抱着个浑身湿透的人,枯瘦的手腕无力地垂着,看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声息……
一时之间,在胡家姐妹极度紧张的注视下,胡丰田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踩着冰,抱着兰氏上了岸。
胡霁色连忙举着火把冲上去,伸手一摸兰氏,只觉得触手已经冰冷,顿时连心肝都开始颤了。
“还有气息。”胡丰年的声音很嘶哑。
胡霁色顾不得其他,连忙伸手在兰氏的鼻息下头叹了叹,果真感觉到那一阵冰冷的呼吸才微微放了心。
第六十章 人是痴了
兰氏的穿着很单薄,看这样子似乎刚下水不久,倒不像是呛晕的,更像是冻晕的。
胡霁色确认过没有做心肺复苏的必要,也顾不得胡家父女俩都在,只把火把给了胡麦田,然后就动手把兰氏扒了个精光。
相比起胡麦田满脸的尴尬,胡丰年倒显得淡定的多,只是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兰氏身上,反而利落地伸手脱下了自己的棉袄。
也是兰氏好命,他刚才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兰氏刚从破冰口掉下去,结果因为口太小,两条胳膊以上就被卡住了,被胡丰年给拖了上来。
胡霁色急道:“爹,你风寒还没好,先把衣服穿上!”
说着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胡丰年的动作比她快,眨眼就把自己的棉袄给脱了下来盖在了兰氏身上。
“我早就已经病了,不过就是重些,不用多你一个。况且我身子健壮,比你能扛。”
胡丰年说着,也不耽搁,利落地用衣服把兰氏包好,抱了就往家走。
等他们回到村里的时候,才发现几乎已经整个村子的人都已经给惊动了。
见他们回来了,自然有一大群人围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胡麦田挡在前头,一解释:“应当是冻晕了,没事儿,我爹自己就是个大夫,我妹子也能干,缓缓就能好了。”
说着,她一叠声地给乡亲们道歉和道谢。
胡丰年把兰氏抱回了屋,屋里的炕气太热。
但这种冻伤的病人其实不能马上接触这种高温。
在这种情况下,平时让人觉得惬意舒服的温度,体感会提升数十倍不止,直接把皮肉烫烂掉。
所以他没有把兰氏放在炕上,只抱了兰氏自己坐着,吩咐胡霁色给她兰氏从脚底开始揉搓,最好的办法是能让她自身温暖起来。
屋外隐隐传来孙氏和李氏的说话声。
不管家里闹成啥样,出了这样的事,全村人都惊动了,他们也不可能不闻不问。
胡麦田匆匆赶了回来,把她们给打发走了。
这种冻伤的案例在现代极为少见,胡霁色做医生那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冻伤的病人。
倒是胡丰年在轻声问她兰氏的皮肤情况,她一一都回答了。
胡丰年道:“普通冻伤,起些红斑,甚至皮肉浮肿,都是不打紧的。这其实是最轻的冻伤。若是出现水泡,厉害一点点,也不打紧。只怕皮肉变黄变黑,那神仙也难救。”
兰氏的情况还属于他说的第二种,起了些红斑,还有些水泡。
这个时候加速局部循环是很有必要的,所以他让胡霁色不断地给兰氏搓脚。
胡麦田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碗,道:“没来得及熬姜汤,只从三房那里端了些热水来,能喝吗?”
然而胡丰年却接过来自己喝了一口,又对胡霁色道:“冻伤的人,绝不能喝这种常人喝着也觉得热的水,否则舌头都会烫烂掉。”
胡麦田:“……”
胡霁色倒是明白过来,恐怕这种时候,要常人体感微温的温度才是更合适的。
于是胡麦田也蹲下来和她一起给兰氏搓手脚。好在她确实不严重,屋子里的温度相对较高些,她又裹在胡丰年的棉衣里,体温升得很快。
不多时,她就嘤咛了一声,醒了过来。
“娘?!”胡麦田欣喜地道。
相反,从刚才开始一直很紧绷的胡霁色却冷静许多,只是眸子微微动了动,然后把屏住的那一口气长长吐了出来,就不吭声了。
兰氏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胡丰年有些僵硬。
但兰氏那双无神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倒也没有什么波澜,嘴里只是喃喃说着什么……
“娘在说啥?”胡麦田道。
胡霁色凑过去听了听,脸色倒是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咋了?”胡麦田有些惊异地道。
“娘说不分家。”胡霁色冷笑了一声。
没想到死里逃生,还在念叨这个!
还念叨着什么,她生是二房的人,死是二房的鬼!
可你想在这个家做鬼,你的子女就不能好好做人了?!
眼看胡霁色就要发作,胡丰年突然抱着兰氏站了起来。
过了会儿,把人送去了小屋。
胡霁色那些话就堵在喉咙口没有说出来。
过了会儿,胡麦田摸了摸她的胳膊,道:“算啦,娘……她现在都不清明了。”
虽是安慰胡霁色,但她自己的脸色都隐隐难看起来。
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但又安慰自己,胡丰年应该不至于这么荒唐!
这时候胡丰年从屋里走了出来,伴随着低哑的咳嗽声。
他本就大病未愈,今晚这么一折腾,人看着像是老了好几岁,憔悴得不得了。
走到炕边,他坐下,半晌,道:“你们娘睡了。”
胡麦田动了动唇,有些担心地看看他,又看看胡霁色,那目光似是有些深意。
“你们俩也先去睡吧。”胡丰年有些疲惫地道。
胡霁色也没多想,胡乱点了个头,想回去睡下。
可胡麦田却没有跟上去,只是眼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小屋。
“爹,您……不会不想分家了吧?”胡麦田压低了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