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秉文扫了他一眼,隐竹并非话多邀宠的性子,只是对龙槿榆格外喜欢言语轻佻些,这让他有些疑惑,也有些无奈。
只是龙槿榆对他也是格外与众不同,她微微笑道:“你一样令人敬佩,我早在周云镇便知道了。”
花如云和堂秉文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交汇
说笑过后,言归正传。
“除了早上的京卫,其余我们铲除的都是柴衡暗地的人手,他想必不会一一告知凌君颂,京城还维持了表面的平静,凌君颂若仍认为眼下只是我在抵抗入宫,就不会轻易动用兵符召集军队,所以只要我们的消息比朝廷的人更快些传到各地驻军将领的耳中,那么等凌君颂想要军队入京勤王的时候,就未必能够如愿了。”凌清漪说着,看看堂秉文和隐竹,“这当中,至少有一日的时间。”
花如云道:“若是柴衡反应更快些,朝廷信兵出京,最早也会在明日清晨,这当中尚有许多繁琐之事。”
这些年来因为柴衡的刻意引导,各地驻军武官在朝中地位日趋尴尬,不受重视,他们也各有算计,并非一心,不是说调动便能够调动的。
堂秉文沉思片刻,“当年我以钦差名义巡视各驻军时,尚且差强人意。”
凌清漪听言,忽然微笑了笑,看着他道:“那个时候的京兆府尹堂小大人,想必意气风发,可惜我无缘见到。”
堂秉文瞥了瞥她,“你很快就会见到。”
凌清漪笑了几声,又正色:“只是你身体未愈……”
堂秉文淡淡道:“我又不是去上马杀敌。”
夏瑾怀道:“可是比上马杀敌更危险,你要千万小心。”
眼看大家都一脸担忧,堂秉文笑了一笑,“诸位,比起京城,外面大概安全许多,何必为我担心?况且我也不是一人出京。”
加上如云楼随护的弟子和隐竹明里暗里可以传递消息的线人和落脚之处,已算得上万无一失了。
——当初风尘叹的那些贱籍男女能够脱身,全凭堂秉文百般筹谋,风尘叹遣散后为了让他们在各处安身,他们二人更是煞费苦心,到了今时今日他们踏出京城城门,那些能够助上一臂之力的人,就如散落的萤火,便是微弱些,却足以光亮黑夜。
隐竹便道:“诸位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几人对视,互相勉励。
久未发言的沈川尧此时突然道:“让我一起去吧。”
大家都很意外,堂秉文看他良久,“川尧?”
“堂大哥你说了,此去不是上马杀敌,你的身体还不如我。”沈川尧格外冷静,“先帝临终指三位大臣辅佐新帝,我们拿到了霍老先生的亲笔信函,堂大哥此去不仅代表公主和你自己,更是代表堂家忠烈,代表堂老大人,而我,也是代表是我父亲凌国两朝丞相沈纪余,在我看来,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与你一同出面,说服各驻军与公主同心戮力,驱除奸佞,肃清朝纲。”
这突如其来的发声确实让众人都始料未及,或者说,如此久了,这是第一次,沈川尧这般冷静,这般掷地有声。
凌清漪也是此时才真正注意了沈川尧——她对龙槿榆信任至极,对她师兄却极少留意,并非偏见,而是看出他性格执拗,心魔缠身。
她微微打量了他,开口道:“沈公子,说的有理。”
龙槿榆看向隐竹,果不其然,隐竹轻轻翻了个白眼——要与沈川尧同行,即便身负重任,怕也难免口舌之争,只是,算了算了,他说的确实有理。
若说身在京城,面对的是柴党,刀兵相见,如影随形,可离开京城,便是身负期望,以扫后顾之忧。沈纪余和堂叔云已不再世,霍震里难以远行奔波,如今这些事,便都交给后人们去做,他们有许多难关要迈,却并无一刻犹豫。
趁夜启程。
日间才清理了夏府附近的眼睛,只是城门处仍是京卫把守,花如云要留在夏府布置人手,郎永夜领着几个如云楼的弟子,还有龙槿榆送他们出城,几人改装简行,只是还不曾遇到设想当中的阻碍,便遇到了另一些人。
星夜宵禁,除了夜巡的京卫,街上并无行人,城门外车马之声清晰传到了他们几人耳中。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进京呢?”隐竹很疑惑,“依照禁令,他们也是进不来的。”
话音未落,龙槿榆便低声道:“门开了。”
这群人人数众多,竟是浩浩荡荡。
郎永夜迅速吩咐一个手下:“快去看看是什么……”
龙槿榆:“我知道是谁了。”
如此,便是非同小可的惊异。
堂秉文和隐竹也认了出来,那车马之中,人众神色肃整,行立端正,当中马车周围马前的护卫,清晰可见他们的模样,那时凌轻渺当初身边的两个侍卫,正在和守城门的京卫交涉着什么。
“是南楚的人。”龙槿榆声音压得极低,“是凌轻渺一个人,还是……”
隐竹拍了拍她的肩,“他们若能进来,必有京卫引路,我们无法与他们搭话,若进不来,我们出去就能知道究竟了。”
果然,队伍终究还是不曾进得来,两方商议似乎尚且和谐,并没有强硬争执。毕竟依照律法,驻军的将领或是番地的使团进京需得上奏呈请圣上御批才可,现在这样如此多人的队伍突然到了城门外,更是在已经宵禁了的半夜,是十分不应该的。
——只是南楚番地向来特立独行,凌轻渺已经十年不曾入京了。
龙槿榆心中不安,待如云楼弟子赶来说侧小西门已经清理妥当,她才正了正色,几人趁黑出了城,匆匆赶到了城门外一侧弯曲的寨子路上,远远可见南楚使团在正门外不远处的人影,他们并未走远,只在门外扎顿。
“有两辆马车,可是南楚主君府中并没有女眷啊。”郎永夜有些疑惑。
隐竹咳了一声,“主君府是没有女眷,南楚别的地方可多的是女眷。”
郎永夜摇头,“南楚番地使团来京,除去献给皇帝的,若非名正言顺的女眷,一般是不会同车共马而行。”
龙槿榆神色一冷,堂秉文道:“好了,我们要快些,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宫里,前来迎接询问的人不会慢的。”
“我一个人去吧,堂公子,眼下已经出了城,余下我便不送了,有如云楼各位相陪,你们千万小心,等你们归来。”
隐竹和堂秉文对视,隐竹道:“也好,只是你也要小心些,若是不便和南楚的人接触,便等明日你们商议之后再说,不可莽撞。”
龙槿榆微笑了笑,“我明白的,你们快些走吧。”
相迎
沈川尧眼看将要分开,略一犹豫,还是近前一步,朝龙槿榆道:“师妹,多加小心。”
龙槿榆抬眼看了看他,大约是有些不习惯他的关心,微退了半步,颔首:“师兄不必担忧,我有分寸。”
他们当真是生分了,就连隐竹和堂秉文都看出来了。
只是眼下毕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堂秉文拍拍沈川尧的肩,“川尧,我们走吧。”
眼看他们走了,龙槿榆这才准备靠近南楚的队伍。
凌轻渺来得突然,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加上这几天他们都在忙着京城内的事,竟没有收到一点消息,到底是凌轻渺有意再隐藏行踪,还是只是巧合呢?。
“从时间上算,大概从他们几人离开南楚之后四五天,队伍便启程了,可凌轻渺明明早已言明不会将南楚卷入京城之事,他来这里做什么呢?”龙槿榆心道,“还有,青姝,会不会跟过来?”
她很快便有了答案,那较大一辆马车上,凌轻渺先下了车,接着伸手扶了车了另一人下来,正是张青姝。
虽然她轻纱遮面,低眉颔首,可是龙槿榆仍凭着一点月色便认出了她,立即睁大了眸子,神色有些焦躁无奈,只能轻出了口气,靠近了过去。
好在南楚的卫兵很是冷静,见有人影走来并未叫嚷,只是戒备起来,可当龙槿榆走进,月色之下眉目渐渐清晰,最前方的卫兵便飞速收了兵器,道:“是龙姑娘!快,快去禀报主君,龙姑娘来了!”
看来凌轻渺事先已有交代,这几人都是识得她,或者说识得一个同张青姝一般模样的女子。龙槿榆倒是松了口气,她也不欲引起不必要的争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