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臂上有一块饼干大小的青紫痕迹,这是昨天她晕倒时不小心磕在椅子扶手上导致的。
她皮肤比往日更白,是毫无血色的白,所以这一块青紫更显触目惊心。
梁砚盯着,觉得自己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忽然不知从哪掀过来一阵风,梁砚周身温度骤降,后背一片冷意,密密麻麻,像细绵的针扎进了他身体每一寸要害。
他几乎开不了口,良久才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沙哑又干涩的一句,“叫……什么?”
乔栖狠狠抹了把眼睛,她没察觉梁砚的异样,只是倔强又难堪地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半张脸。
声音从被子底下低低传来,“蔡红。”
“她好像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是不太喜欢。
她应该,也不想认下这个名字。
以及这个名字,曾经遭遇过,或者做过的,桩桩件件事。
太累了。
每个人都好像很累的样子。
乔栖渐渐,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梁砚低头看着她,一脸莫测,不多时,他观察到乔栖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抬手覆上去。
一片滚烫。
发烧了。
梁砚立刻起身去照童书渠,路途间,他想到乔栖说那天是彩虹的生日。
可梁砚分明记得,那是一个还穿着长裤长袖的季节。
并不是梁诩墨现在过了将近二十年的七月生日。
她……到底撒过多少谎。
又隐瞒过多少真相。
更甚至,她还伤害过多少人。
又让多少人失望过。
梁砚这几步,走得艰难又久远,他跟童书渠说乔栖发烧了,童书渠状态明明也差得要死,却依然亲力亲为,给乔栖量体温。
在这一室沉默下,汹涌波澜在梁砚的心底眼底翻起。
等到童书渠给乔栖输上了点滴,梁砚重新坐在乔栖身旁。
他看着她,试图要把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寸肌肤都看进眼睛里。
良久,他轻轻前倾身子,在她依旧有些烫意的额头,印下一个小心翼翼又爱不释手的吻。
而后,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掏出手机,给喻旼发信息。
他说:
喻姨。
你之前说的行为不合乎常理,措辞言语混乱,情绪起伏明显,有暴力,自虐倾向等……
都有。
喻旼问:谁?
梁砚回:蔡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我可以出现了吗?[探头.jpg]
第75章 出事了
蔡红是谁?
喻旼问。
意料之中的消息。
梁砚半垂着眼睛, 手机冷光照在他脸上,只映了瞳仁一片冷漠。
他没浪费时间回答,而是直接把周家也之前帮忙整理的一份文档发给了喻旼。
对方收到文档以后沉默了大概二十分钟, 才问:你爸妈知道吗?
梁砚:还不知道。
喻旼:好。先别说。
喻旼:我先见见她。
说与不说,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意义。
梁砚放下手机, 也好像放下了心里一直悬着的别的东西。
大概是不解。
以及那份扎根在深处的自责。
他是正常人,正常人对疯子的一切行为逻辑当然会不解。
又过了数秒, 梁砚找了一把更矮的椅子, 坐在床边, 把床当桌子用,手臂压在软绵的被子上,单手托着下巴,没什么表情地盯看床上的乔栖。
像一个无所事事却又专心致志盯看心上人的男同学。
直到童书渠来换输液瓶。
童书渠状态没比梁砚好到哪里去,但因为工作不得不坚守在岗位。
早上简单在办公室清理了自己, 换了身衣服, 套上白衣大褂, 还是在医院病患与家属之间游刃有余的童医生。
但是梁砚就没那么幸运了, 毕竟医院不是他家, 没有可供他换洗的衣服。
所以他这幅样子, 还真是不怎么能拿得出手。
童书渠哑声开口:“你去休息会儿吧。”
梁砚没说话。
童书渠知道他这个时候不愿意走,“她睡不了太久的,一会儿醒了看到你还这样,会自责的。”
梁砚顿了顿,还是没说话。
但是童书渠知道他已经没那么坚持了,“剧组请假了吗?”
梁砚“嗯”了一声。
他嗓音没比童书渠好到哪里去。
童书渠说:“你们俩都请假,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
但是这个世界上,哪能事事称心如意。
童书渠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临走前,他说:“总不能都倒下。”
梁砚哪里有时间倒下,他就出去洗把脸的功夫,梁诩墨那边就又闹了起来。
梁砚站在病房外,冷漠地看着房里的梁诩墨发疯。
人的情感很多时候都是一瞬间的改变,跟周家也打电话的那一瞬间,从探监式出来的那一瞬间,看清楚明田孤儿院大门的那一瞬间,以及昨晚乔栖在他身边,用极其脆弱却又仿佛藏着巨大能量的口吻说“也算对她未来人生另一种美好祝福吧”的一瞬间……
明明只是过去数天,梁砚却好像走过了半生那么长。
良久,直到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狼藉也沉默下来,梁砚又深深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
走廊尽头亮光一片,梁砚身后拖起了长长的影子。
影子越来越细,越来越长。
忽然,一双高跟鞋踩在了这道影子上。
梁砚?
何念怡很惊讶会在这里遇到梁砚,她起初还有些不敢认,毕竟一向自诩风流倜傥的“形象大使”怎么可能愿意以这种堪称狼狈的模样见人?
但是人的气质不会因为这些肤浅的外表而产生变化,所以即便觉得不可思议,何念怡还是能确定,这人就是梁砚。
是本该在临市拍戏的梁砚。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在沪城?
还这幅模样?
何念怡盯着梁砚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抬手压了压头顶的帽子。
她脸上戴着口罩,一身黑色羽绒服,脚上穿了一双与“低调”违背的过膝高跟靴。
踩着清脆的步子走到梁砚刚刚伫立已久的地方,恰好有护士推门出来,一脸的惊魂未定。
还差点撞到何念怡。
好在护士反应及时,一把拽住了何念怡,而何念怡也趁机伸着头往病房里瞄了一眼。
只一眼 她就看到在床上躺着的女人。
——是梁诩墨?
梁砚的姐姐?
“对不起对不起……”护士道歉。
何念怡垂眼扫过护士手臂上和侧脸上以及脖子上新增的伤口,眼睛闪了闪,说:“没事,睡觉走神没注意。”
她说着,故意有些哀伤地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护士立刻“自作主张”把何念怡当成了梁诩墨的朋友,她叹了口气:“病人现在情绪刚刚稳定下来,不建议探望。”
何念怡故意有些犹豫挣扎,“她还……”
然后又把话咽了下去。
因为她不知道是该用“好转”还是“痊愈”亦或者其他。
但是护士却自然而然地接话道:“别想了,神经问题,一般很难了,而且她这么严重……唉,可惜了。”
何念怡一怔,脱口而出:“你说她神经……”
护士自以为用词不当,立刻道歉,“抱歉抱歉,没有说她神经的意思,病人……需要配合治疗,近期不建议探望,辛苦你来一趟了。”
何念怡表面说没事,然后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往病房里看,实则满心震惊。
梁砚的姐姐,居然是个……神经病?
这可真是个大新闻。
何念怡像梁砚那样直直地站着,等护士催了,她才转身离开。
抵达梁砚几分钟前消失的那个拐角,何念怡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打电话。
对方刚接通她就立刻不掩激动之心,“林楚!机会来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梁砚和乔栖同时请假,剧组一大半时间都是林楚在走拍单人镜头,忙得晕头转向,接电话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机会。”
何念怡本来的好心情被林楚不咸不淡的口吻浇灭了一大半,她撇嘴,“干嘛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林楚瞥了眼离自己不远的程玥明,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他佯装着急去洗手间,路上低声回应:“没有。你刚刚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林楚真问起来,何念怡反倒不紧不慢了起来、刚刚她被“好消息”冲得有点上头,现在被林楚一头冷水浇下来反倒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