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沦陷(111)

作者:樊清伊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可梁诩墨根本已经不正常,她甚至不能听到“麦芽”这两个字,好像只是轻轻喊上一声名字,对方就能立马从一片污水里跳出来,然后把这些污水全泼到她脸上。

……污水。

梁诩墨怔怔地低下头,她看到自己外衣上的脏痕,这些痕迹不动声色地延展成一个小孩子的轮廓。

有眼睛,有嘴巴。

她在笑。

她又在哭。

她甚至伸出了手,想要掐死她!

“啊——!”

梁诩墨猛地一把推开了童书渠,她跌跌撞撞,撕扯自己身上的外衣。

脏。

脏!

脏了!

这些必须丢掉!

必须全部丢掉!

梁诩墨嘴里一直念叨着“丢掉”,她疯狂地撕扯,指甲破了裂了流血了也毫无反应。

她只是一直如此,重复着:“撕掉,撕掉,撕掉就可以了!撕掉就干净了!”

可是她毫无章法,怎么可能撕的掉。

于是梁诩墨像是陡然发疯一般,她崩溃地大喊大叫,质问:“为什么撕不掉!为什么撕不掉!”

而后不停地往角落里靠,嘴里念念有词:“跟我没关系……真的跟我没关系……她摔倒了……她摔进水桶里了!是我把她抱起来的!”

她说着,猛地站起来,她原地打转,好几圈仿佛才看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她一把抓住童书渠,瞪大眼睛强调道:“是我把她抱起来的!是我把她抱起来的!”

她不停地说:“真的是我,是我把她抱出来的!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摔倒的!!”

说着,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脏痕,她抓着自己的衣服,拼命递给童书渠看,“梁砚,你看,这些是证据,是我抱她的证据,你看啊!你看啊!!!”

她咆哮。

可咆哮完,她又觉得不够,她开始四处找,“梁砚呢!梁砚呢!!我要告诉梁砚!跟我没关系!”

而童书渠呢,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早就软瘫在地,他一点点抱住自己的头,地面渐渐溢出湿痕。

这时,房门再次打开。

梁诩墨如惊弓之鸟,猛地转头,她尚且能认出来人是谁。

是梁砚!

她眼睛一亮,忙不迭跑过去。

她笑着抓梁砚的手,她让梁砚看她的衣服,告诉他说:“是我把她抱起来的,真的,是我把她抱起来的。”

她明显处在精神崩溃期,可梁砚却像对待普通正常人那样,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扣住梁诩墨的手,他似是在哄她,循序诱导:“她摔倒了是吗?”

梁诩墨疯狂点头,她眼睛一亮,“你相信我对不对?”

她说完又连连摇头,“不!你不会相信我的,你不会相信我的!你知道了对不对?你们都知道了!你们都知道了!”

梁砚拧眉,想问知道什么,可看着梁诩墨这状况,他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什么,于是便继续诱导问:“她为什么会摔倒?她没有站稳吗?”

“她……”梁诩墨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她眼睛忽然瞪大,越来越大,她像是陷入了回忆里。

她又看到麦芽了。

她看到麦芽在水里挣扎,看到麦芽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就像她现在一样。

她看到麦芽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最后起伏弧度越来越虚弱,她看到麦芽张着嘴说:“你这个……坏、女、人!”

“啊……”梁诩墨也觉得呼吸不过来,她猛地喘了口气,表情痛苦,她弯下腰,手抓住自己的喉咙,好一会儿手又拼命地拍打胸口,她愈发痛苦。

直到两眼充血,梁砚听到她断断续续说一句:“不要……来找我……是你活该……!”

几乎是同时,梁砚一把扣紧了梁诩墨的手腕。

女人本就脆弱单薄的手腕顿时勒出一片失血过多的白色印痕。

梁砚看着梁诩墨,眼里一片沉沉,他问:“你说什么?”

梁诩墨恍若初醒,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全身僵硬在原地。

“梁砚……”

梁砚置若罔闻,他盯着梁诩墨,“我问你,说什么。”

梁诩墨张了张嘴,数秒过去,眼一翻,昏了过去。

-

兵荒马乱这种戏码在医院发生好像再正常不过了,第二天天一亮,太阳初升,阳光在一片白茫茫里折射出金色。

窗户亮起来,照得房间里也亮了起来。

乔栖缓缓睁开眼睛,眼里一片茫然。

她安静得出奇,只是盯着天花板,未有下一步行动。

直到走廊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渐起,窗外传来小孩热闹嬉戏欢天喜地玩雪的声音。

乔栖才终于有了一点知觉,情绪也缓缓覆盖了大脑,她轻轻眨了下眼睛,眼泪打湿了枕头。

快二十年了,这是沪城难得下那么大雪。

好像着急着要带走什么人,掩去什么气味。

好让未亡人不再惦念莫须有的痕迹。

“咔哒——”

轻轻一声,门被推开。

乔栖置若罔闻,直到有人坐在床边,冰凉的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一片寒意,冰的乔栖心都疼了。

她缓缓扭头,看到坐在床边正看着她的梁砚。

一向丰神俊朗的梁少爷显然一夜未睡,往日里状态总是很好的皮肤状态透露出一丝憔悴,他下巴冒出了一层青色,这让他看起来像个快要步入而立之年的男人了。

眼下疲倦也明显,瞳仁攀附着丝丝红意,他看着她,反倒笑了下,口吻里全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醒了?”

霎那间,乔栖就忍不住了。

她把梁砚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连带着自己的手一同覆盖在自己眼睛上。

喉间溢出沙哑的,隐忍的啜泣声。

梁砚听的心都要拧在一起了,他缓缓站起来,未抽离自己的手,而是轻轻坐在床沿边,把自己的腰身递给乔栖。

好像这种情况,他能给的除了陪伴,就剩下这点微不足道的慰藉了。

“她本来……是很喜欢雪的……”乔栖有些接不上气,她也不愿意抬头,任由眼泪从他们俩交叠的指缝中流淌。

天寒地冻的冬日,这些眼泪就像滚烫的油水,一层一层滚在梁砚心上。

就是这样一个清晨,这样一个送走了人,迎接了新季度的清晨,乔栖被迫再次想到近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她说:“我好像总是在错过。”

也总是在遗憾。

她错过了送走麦芽的第一瞬,也曾错过送走彩虹姐姐的下午。

她说:“我没有骗你,我真地在制糖工厂待过。”

四个小时。

从午后到落日。

她的彩虹姐姐要过生日啦,想要吃最甜最好看的彩虹糖。

在彩虹姐姐来明田之前,其实是没有很多人愿意跟乔栖玩的。

因为她们总说乔栖是老院长的孩子,就像学生时代班主任的孩子总是讨不到太真心的朋友一样,那个时候的乔栖,也没有什么太走心的朋友。

她小小年纪,也能感受到那群孩子的小心翼翼,和对她别有用心的讨好。

所以相比之下,彩虹姐姐对她的亲和与温柔,就像家人一样。

彩虹姐姐,曾经也是乔栖生活里的光。

她要过生日,乔栖就送她糖,尽管要很辛苦地走到工厂,再很辛苦地回来。

可是这些辛苦,在得知彩虹姐姐离开后的茫然和委屈面前,都显得很微不足道。

“其实我也没有很委屈,我只是很遗憾。”

遗憾没有亲自送送她。

遗憾未来的人生里,她们彼此,再也没有参与到对方的一举一动。

梁砚知道乔栖这会儿并不需要他附和,但他还是忍不住参与到她的过去里。

就好像这样可以弥补他对她的心疼。

他问:“为什么要叫彩虹姐姐。”

乔栖吸了吸鼻子,她眼睛都肿了,只能倔强地拿手背覆盖在眼睛上不让梁砚看到。

尽管,她已经在他面前,进行了一场最声势浩大的情绪宣泄。

“因为她叫蔡红。”说起这个,乔栖依然觉得好笑,又觉得很美好,“小时候叫不清楚,就叫成了彩虹。”

“我知道她在来明田之前发生过不好的事情,所以后来长大了,我想,阴差阳错地叫她彩虹,也算对她未来人生的另一种美好的祝福吧。”

可梁砚却忽然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愣住,目光还垂落在乔栖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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