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大喜的日子匆忙去哪儿?”
李灵曦顿住脚步,在长廊的另端见到了一位长身玉立的郎君,这便是她的哥哥,韩王李元嘉了。
韩王李元嘉,高祖十一子,她母亲生下李元嘉时,极受高祖宠爱,甚至提过要封她的母亲做皇后,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的话。
当时的李元嘉因着母亲的关系,十分得高祖疼惜,再加上李元嘉聪慧异常,能够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群羊,还能同时作诗一首,被高祖称为“神仙童子”,越发看重,不过李元嘉却从来都是谦逊有礼,世人都赞他“修身洁己,内外如一”。
然而,他是怎样的人,李灵曦再清楚不过。
李灵曦大婚,圣人特地允了韩王回长安送她出嫁,白日里人多眼杂,两人也都只说了些兄妹情深的场面话。
李灵曦看了眼秋凉,秋凉点点头,退到一旁,为两人作掩护。
李元嘉笑道:“当初将秋凉送到你身边,是因为她武艺出众又对我忠心耿耿,一来可以保护你,二来能替我好好办事,这才几年?竟然无视旧主,只听你的命令行事,好妹妹,收揽人心这一块儿,你比我做得好。”
李灵曦特别讨厌他这一副成竹在胸波澜不惊的假笑,虽然,她也是在他身上学了个十成十。
“我想十二姐应该将我的意思转告给你了,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解药。”
她走近他,想了想,放低了姿态,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恳求道:“哥哥,你最疼我了,你成全妹妹一次好不好?我用隋朝宝藏同你换,我向你保证,薛万彻不会耽误你的大计,我和他都不会妨碍到你,我只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过简单的日子,你再疼我一次,成不成?”
李元嘉垂目,因为大婚,妆容比较浓,又穿着喜服,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从他去了封地这么多年,他便再没有见过这个妹妹,他只能拜托李澄霞好好保护她,所有的消息都是从李澄霞那里传出来,她睡觉又怕得哭了,白日里又淘气了,圣人多么疼她……
他所有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那个十分黏着他的小娃娃身上,那时候,她就是这般拉着他的袖子撒娇的,一转眼,她都成亲了。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牵扯了一下。
成全她?
他摸摸她的脑袋,温柔道:“灵曦,你要想清楚,你同我撇清关系,也就意味着我所有的势力你都将失去,你会变得和所有的公主们一样,只能靠着圣人给的微薄的宠爱来维持你长公主的体面,从前你树立的仇敌不会放过你,你怕是应付不来。”
“薛万彻会保护我。”她笃定道。
“傻孩子,怎么能这么相信男人呢?”
李元嘉怜惜道:“为了替他拿解药,你甚至不惜设毒计害了宇文修多罗的母亲,你认为她是傻子吗?是不是这段时日都睡不安稳?你最怕这些了,为了他,值得吗?灵曦,男人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握着权势才能心安,这是哥哥教给你最基本的道理,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懂呢?”
“哥哥,我信他。”
见李灵曦如此冥顽不灵,李元嘉不再劝她了,他叹息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这颗解药就当做是哥哥送你的大婚之礼吧。”
李灵曦愣了,似乎不相信他会如此轻易地将解药给她。
李元嘉拿过她的手,将小瓶子放在她手心,怅然道:“灵曦,哥哥虽然有野心,但也一直疼爱你,你宁愿同我鱼死网破也要救的人,我能怎么办呢?我妹妹为了他受了这么苦,遭了这么多罪,没道理在最后关头哥哥还要来做这个恶人,哥哥也希望你过得幸福。”
“哥哥……”李灵曦泪盈于睫。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可别哭。”李元嘉擦了擦她的眼泪,“不过,灵曦,解药只有一颗,哥哥的妥协也只有这一次,明白吗?”
李灵曦点点头,哽咽道:“我知道了。”
想起自己的小心思,又有些赧颜,“隋朝宝藏图纸,我……”
李元嘉了然,笑了笑,“防着我呢?担心这解药是假的?不过,也没关系,防人之心不可无,服了解药,腰上的红点便会消失,待三月鹿鸣宴,你再给我不迟。”
第五十三章:失意之人
封言道没有去凑热闹,整整一日,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处理公务。
没用!
到处都是那女郎的影子。
她怎么能演得这么像?将情深义重表达得淋漓尽致?以至于他后来时时怀疑自己,那么欢喜他的女郎怎么可能是假的?是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
他扔了手里的狼毫,根本没心思写东西。
李灵曦,丹阳长公主,你怎么就这么坏!
“谁?”
门口突然立了一道长长的人影,他警觉出声。
房门被推开,竟是提着两坛酒的萧锐。
“萧世子?”
李灵曦出降了,像萧锐这样的身份,李世民自然是不会再屈就他让他继续给李灵曦做侍卫,本来么,就是为了培养两人的感情才派过去的。
“叨扰了。”萧锐走进来,将酒坛晃了晃,“我一个人喝了许久,没甚意思,或许,你能同我对饮。”
封言道苦笑,他原把萧锐当做头号对手,甚至自大地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哪里知道……
此番,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两人往日不过是点头之交,因为李灵曦,甚至还带有几分敌意,如今能坐在一处喝酒,倒是生平第一遭。
“萧世子为何会喜欢上她?”封言道实在好奇,李灵曦有备而来,用楚楚可怜、天真无辜、甜言蜜语来哄骗他,他落入了她的网实属活该,而对萧锐,她又会用什么法子呢?
萧锐仰头灌下一口酒,沉默半晌,才道:“韩王说他的妹妹胆小可欺,他不放心,让我暗中保护她。我一个外臣,见到她的次数不多,偶尔的几面,因着韩王的吩咐,便多注意了她一些,那时候,她干净得像一泓泉水,虽有圣宠,但从不骄横,软软糯糯的,让人平白生出几分保护欲来。”
“我第一次见她,”封言道想了想,失笑:“她从宫里偷跑出来,约莫是遇上了宵禁,逃到了我府上,也是你说的这般,虽然形容狼狈,但眼睛干净得像天上的星子,让人无法拒绝。”
“后来圣人有意让我做她的驸马,”萧锐道:“成了她的侍卫之后,我才知道她过得并不开心,韩王让她办事,她最初不愿意,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妥协了。”
他怀念道:“她最初莽撞,思虑不周,结果被从小照顾她的嬷嬷知道了,被人逼着杀了嬷嬷,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当时我就在一旁,我亲眼看着她苦求无果,然后流着泪抖着手将匕首刺进了嬷嬷的心口,我想阻止,她不该承受这些,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呢?我尚且无法自保,是一枚棋子。”
“她胆小,怯懦,还怕鬼,她几乎被逼疯了,很长一段时间,日日夜夜不敢闭眼睡觉,偶尔还会突然疯癫起来,这样的她,怎么不叫人心疼呢?”
“所以,即使她后来继续做了许多事,我都会为她找理由,她是无辜的,她同我一样皆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然而……”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明明最害怕害人的她,竟然会设下那样的毒计,甚至伤害他的亲人。
他并非重情之人,南阳公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在意的是,她狠起来,竟然也可以一丝一毫都不顾及他。
而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如此说来,李灵曦花在他身上的功夫还颇深了,封言道自嘲地想,听萧锐这般说,他竟然生出些可笑的优越感来。
“韩王会允许她嫁给薛万彻?”
萧锐摇摇头,“不知,或许韩王会顾及兄妹之情。”
然而,韩王会吗?
***
失意的人不止借酒浇愁的两人。
李治身子弱,沾不得酒,他倒是想喝,不过被宫人看得紧,若是被圣人和李明达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惹得二人担心。
他向来是一个乖巧的人,太子是未来的储君,魏王能讨李世民欢心,李丽质是嫡长女,李明达最得盛宠,新城又最小,其实他在兄弟姐妹中间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然而他不会去争宠,不会让李世民操心,他本本分分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