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猛虎下山,无声无息,一手拿了靠近阶梯柜前的花瓶,“锵啷”一声砸在郑罗脑后,那一下用了全力,拉扯到身后的伤口,先前装昏所忍耐的痛楚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替温信阳,替池云非,听炀炀撕心裂肺地呐喊出声,仿佛不喊得嗓子破裂,就无法宣泄这满腔不忿:“去死啊——!”
花瓶砸碎了,他便用拳头,一下下砸在郑罗毫无防备的面门上。
他拳头带血,揪着郑罗的衣领,不让对方有任何还手和求救的机会,嘴里狂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拳拳到肉,骨节发烫,仿佛一根根要尽数崩断。郑罗先还含糊不清地喊了几声,随即便没了声音,只余“砰砰”闷响,不知如此砸了多少下,郑罗面骨塌陷,不成人形,七窍鲜血淋漓,牙齿全碎,被揍进了喉咙里,堵住了气管。
他不知是被打死的,还是因窒息而死的,终归是没了声息。
炀炀缩在温信阳身后,闭着眼不看,温信阳沙哑道:“别打了……别打了!救人要紧!”
刘庆川堪堪回神,满脸满手是血,右手手指骨断了几根,以诡异地方向扭曲着,他却似感觉不到痛般。
他慌忙丢了郑罗的尸体,先冲过来扶住温信阳,正要去找药箱,就听外面枪声响成一片,随即一行人拿刀拿枪,冲了进来。
“姓温的!”熊烈的声音咋咋呼呼,喊道,“妈的,我们被拖住了!你们没事吧?!”
随即他撞见满院尸体,猛地收声,封影如一阵风,卷过外院冲进门内,目不斜视,很快找到了重伤的温信阳二人。
“将军!”他大喊一声,忙要来扶,温信阳却一把抓住他的手。
“去里面救人!别管我!快啊——!”
封影还从未见过温信阳如此失态,起身时甚至踉跄一下,慌忙往地窖里冲。
熊烈带着人紧跟其后,见了温信阳这般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忙指挥小弟搭把手:“快快!去叫大夫!你们几个把人抬上来,小心些……我-操?怎么还扎着刀?!”
封影将池云非背出来,满面惊愕,不敢置信。地窖里昏暗,他乍一看见池云非时甚至没能把人认出来。
大夫很快被人一路架了过来,这大宅里医药齐全,熊烈又亲自去找了好几位大夫带着过来一起诊治。温信阳、刘庆川、池云非分别被送进三间屋里急救,又片刻,温家的后援到了,几辆救护车在外鸣叫不止,引得街头巷尾的人都出来围观。
很快,满地尸骨被外人发现,一传十,十传百。
温家人怒火熊熊,无处发泄,将郑罗的尸体拉起来鞭尸,又割其人头,挂在城门上示威。几日后,岳城温家拿着众多证据,宣布投靠北边,彻底叛出南边统治。
郑其鸿先是军火渠道被断,又被爆出同俄国人诞下私生子一事,柳家白家洪家人证物证俱在,指向郑其鸿勾结境外势力,意图卖国。郑罗以“王琨”身份被指受郑其鸿之命,算计、虐待温家后人,连四岁孩童都不放过,其心可诛,引来百姓怨声载道。
替身多年的假“郑罗”则被胁迫出面,承认私生子身份,拿出众多郑其鸿勾结境外势力以及生母身份证明,公开示众道歉,并将郑家贪污亏空算计金蛟营等众多证据一一捧出,待名头坐实,便由升任温信阳副将的熊烈以叛国罪亲手对替身执行了枪决。
枪决、烧成灰、再收进骨灰盒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来了个死无对证。
郑家人对着众多证据无可辩驳,北边趁此机会发动战争,许总统重病去世,其子继位,南北之战在暂停十年后再次拉开大幕。
这一回,温家率金蛟营同北镇军里应外合,郑家先失民心,后失温家这支强而有力的臂膀,军火渠道又被截断,很快溃不成军。回龙城大乱,郑家人卷包袱跑路,温家堂而皇之入了郑家在回龙城修建的“总统府”,同北镇军汇合,开始清理郑家余党。
温司令亲自坐镇,杀伐果决,势如破竹。
外界闹哄哄的,却影响不了尚在封城养伤的几人。
封城内,被温家暂时征用的某座大宅深处,迎春花开了满墙,嫩绿枝头和鹅黄小花颤巍巍伸出枝丫。天气回暖,下人行走步伐匆匆,却又小心翼翼,生怕惊了屋内金贵之人。
卧房里,双层纱帐将床上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屋内门窗紧闭,鎏金香炉里燃着淡淡熏香,靠窗的小桌上放满了点心,却无人有胃口动一下。
被从封城乡下接上来的林子清负责看顾儿子,遭逢变故后她清减了不少,穿着一身朴素衣裙,挽着发髻,用一只白玉素簪,妆容浅淡,再没了以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她抱着炀炀坐在窗下,轻声劝道:“好歹吃一点吧,你若不吃,夜里将军回府,我又得被责骂了。”
床上无人回应,林子清抿了下唇,道:“这回多亏了你,将军和炀炀才能活下来。谢谢。”
她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你不反对将军接我回岳城照顾炀炀。以前是我小人之心了,我跟你道歉,若你愿意原谅我,以后咱们姐弟相称,我拿你当亲弟弟。”
床上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林子清有些没辙,对炀炀轻声道:“炀炀,去劝劝你池哥吃饭,好吗?”
经此一事,小孩儿发了几天高烧,每晚都要人抱着才能睡着,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便吵着要来见池云非。他从娘亲怀里跳下来,爬进床里,扯着被褥道:“哥,吃饭。”
他想了想,又道:“坏人已经被刘叔打死了,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保护你,再不让你受伤了!”
床里的人裹着被褥,整张脸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轻柔地摸了摸炀炀的脸,声音嘶哑冲林子清道:“以后府里还得拜托你多多看顾。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林子清拽着手帕,往床前走了几步:“我知你心里不好受,没事的,我认识国外一位知名大夫,治疗烫伤最是出名。他定能帮你的。”
池云非仿佛已用光了这一日的力气,又不说话了。
林子清道:“将军不会嫌你,没人会嫌你,哪怕这伤治不好了,你也是温家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
池云非窝在被褥里,将自己团成小小一坨,有气无力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林子清:“那等将军回来了……”
“和往常一样。”池云非道,“就说我睡了,不要打扰。”
林子清暗自叹气,牵过炀炀的手告退:“我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
第73章 让我见你一面
入夜,大宅里四处亮起纱灯,只主院卧房内黑漆漆的,下人端着好酒沿着游廊穿过垂花门,前院灯火通明,封影、熊烈带着手下正热烈讨论什么,待客的书房大门紧闭,刘庆川和温信阳在里面迎接刚抵达封城的客人。
这位神秘来客正是温司令,温耀光。
回龙城一应事务交给北镇军,他留下金蛟营温家嫡系人手辅助,偷偷回到封城,于今晚刚刚抵达。
温司令风尘仆仆,目光扫过独子撑着的拐杖,瘸着的腿,面上卸下对外人威严冷漠的神情,眼里透出为人父亲的挂念和担忧,伸手扶住温信阳的肩膀让对方坐下,道:“腿怎么样了?收到你的信,你娘天天在佛前祈福,膝盖都跪肿了。云非呢?云非如何了?”
温信阳坐进椅子里,拍拍父亲的手:“我没什么大碍,别担心。云非……云非受到惊吓,得休养一阵,近期无法见人。还望父亲体谅。”
温司令冷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都这时候了,还想瞒我?”
他目光如炬地看向刘庆川:“庆川你说!”
刘庆川看了眼温信阳,叹气道:“将军腿伤严重,腹部也受了重伤,那日抢救若再晚些,恐怕性命不保。如今腰腹伤口未愈,谨防感染,每日大夫都要上门检查。至于腿伤……国内的大夫恐怕治不了,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好,我听那些大夫说什么复健困难,恐留下后遗症……”
温司令狠狠闭了下眼,这几日他头发都花白许多,踉跄坐进椅子里,一手握拳半晌才道:“云非呢?”
“……池爷头部、胸口受伤,最严重的在左脸。”刘庆川喉咙动了动,艰涩道,“左脸严重烧伤,后伤口感染,高烧不退引起了并发症,抢救了三天,情况一度很危险。不过好在池爷吉人天相,现下已经熬过来了,只是不能吹风不能见光,每天换药五次,有专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