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信阳始终低着头,心不在焉,温司令眉头紧锁:“你们信中说得模糊,到底发生何事才会变成这样?”
他看向温信阳,满眼不解:“去之前明明定好了计划,你堂弟也早早抵达封城躲藏在暗处接应你们。这到底是为何啊?”
屋里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温信阳也想问:到底是为何啊?可惜无人给他答案。
他这几日睡不好,伤口的疼痛又令他万分煎熬。可想想池云非的伤痛,他这点小伤又算什么?更为难受的是,云非受了严重的刺激,清醒后情绪经历几番崩溃,现下几乎无法见人,甚至连自己也躲着不见。
每回从恶梦里惊醒,温信阳都不断回想反复思索:如果计划再充分一些;如果再查探的清楚一些;如果早早将云非从宁婉香手里救出来;如果当日放他下山时,自己亲自护送他回去。是否一切都会不同?
有那么多的如果,那么多的悔不当初,可一切都成了既定事实。
他深吸口气,嗓音低沉,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个清楚。
原来当日箫棠半夜上山求救,温信阳等不及徐徐图之,即刻向熊烈表明了身份,并说明了来意。熊烈一开始并不愿投靠温家,甚至因之前金蛟营的事对温家很是瞧不上眼。后来被温信阳和刘庆川说服,放下一己之私,愿意为天下百姓谋求一方太平,于是承认了自己这些年在外散布的暗线,并交代了封城的暗线名单。
于是温信阳派人快马加鞭传信给金蛟营斥候队的堂弟——温现锋。
令温现锋若先抵达封城,暗中同熊烈的线人汇合,查探池云非和温念炀的情况。
按计划,他们里应外合本胜券在握,可哪里知道,他们要见的人根本就是个替身。而在他们进城时,郑罗也即“王琨”早就盯上他们了。
熊烈和封影在进城前同温信阳分头行动,温现锋则联合熊烈的暗线埋伏在宁婉香周围,池云非先后收到的纸条,其实都是温现锋给的。
他们的计划是温信阳照常同郑罗见面,试探对方的底牌和目的,温现锋则带人解救池云非和温念炀,给宁婉香设下陷阱,熊烈和封影则左右策应,随机应变。
他们有三拨人,对外温信阳在明,温现锋和暗线们在暗,熊烈和封影则居中策应,哪方不对帮哪方,顺便接应追着宁婉香从岳城赶来的温家后援。
宁婉香查探到温信阳和郑罗见面,确定了池云非所言不假,于是想要赶在温信阳之前去见郑罗,假装自己是温信阳的同伙,拿到证据后好回去邀功。
而温信阳给宁婉香的诱饵便是左右两个不同的地点,以及两个不同的时间,如此宁婉香会将注意力放在“到底哪个是温信阳同郑罗会面的地点”,反而忽视了两个都是陷阱的可能性——宁婉香根本不知郑罗是郑其鸿的私生子,只以为是郑其鸿的某个得力手下。
宁婉香以为温信阳当夜就要同郑罗定下所有计划,所以撤走了旅馆附近的人,为得就是让温信阳趁此机会分心来救池云非和温念炀,他则浑水摸鱼,来个移花接木。
而温信阳设在两方的陷阱,无论哪一个都会活捉宁婉香,之后温现锋解救池云非和温念炀,他们再全力对付郑罗。皆大欢喜。
可事与愿违,郑罗早就跟在池云非身边,早也知道有人在给池云非传递消息。他就是郑罗本人,自然清楚当夜根本没有所谓同温信阳会面一事,于是明白池云非会被人救走,而宁婉香则会中计。
他便在两方院落都设计了埋伏,杀死了宁婉香,抓住了温信阳和刘庆川。
而他亲自守着池云非,宁婉香确实带走了人,他又偷偷埋下不少人手,拖住了救人的温现锋等人。
熊烈和封影发现温现锋等人出事,立刻上前救援,被人调虎离山,才致使温信阳、池云非几人落入险境。
回想起当时的一幕,刘庆川也非常后怕。
他道:“其实我在小少爷哭叫时就醒了,但一直装作伤重不醒,将军发现了我佯作昏迷,于是吸引了郑罗的注意力,又暗示了池爷。我很担心池爷发现不了,但没想到池爷注意到了。”
熊烈等人的救援迟早会来,但他们不能干等,必须先自救。
刘庆川握紧了手,脸色苍白道:“我听着郑罗那贼人折磨将军和池爷,我……几次差点忍不住,可我若暴露了,我们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池爷会被他折磨死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郑罗松开温信阳和刘庆川,哪怕温信阳伤重不敌,还有一个完全被忽视了的刘庆川。这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可要如何让郑罗放人?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们只能赌。
温信阳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郑罗几乎不搭理,他的注意力都在池云非身上,池云非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到了最后的最后,他只能豁出自己的命去赌,才给他们争来了唯一的机会。
当时温信阳腰腹中刀,失血过多,池云非根本没有犹豫考虑的时间了。
刘庆川道:“我当时……脑子已经懵了,趁着郑罗转身的瞬间,我只有一个念头,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绝不能让他再回到地窖去。否则我对不起将军,对不起池爷。”
所以他当时也疯了,拼了命地挥下拳头,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现在想来,眼前仍是血淋淋的画面,染红了眼底,染红了他的整个灵魂。
温信阳道:“若不是你,云非就危险了。”
“我这条命都是池爷救下来的,将军千万别这么说。”刘庆川道,“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池爷和您的。”
温司令听完垂眸不语,片刻叹气一声道:“我要如何同亲家交代……”
温信阳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我会亲自去池家赔罪。”
温司令摆摆手:“先不说这些了,眼下要尽快让云非好起来,国内不行就去国外。还有你的腿也是。林家在国外有认识的知名外伤医生,我会尽快安排你们出国,就当是散心。”
温信阳点头:“谢谢爹。”
几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南北统一的事,郑家余孽还在逃,尤其是郑其鸿长子,郑长远,他手下还有不少人,金蛟营里也有不少早已被他笼络的同党,以防万一,必须将这个后患彻底除去。
温司令道:“想当年,姓郑的还想让你和郑长远插香结拜,还好我一直没答应。”
温信阳心不在焉,一直想着池云非。
他这几日虽瘸了腿,却也一直在封城帮忙善后,处理郑罗留下的暗线和钉子,还要处理那替身的问题,以免被知情人曝光。
好在熊烈和封影是不错的手下,能为他分忧。尤其熊烈,他早早就有安排暗线的想法,堪当大任,于是被温信阳直接提升为副将。
他很想一直陪着云非,可云非不愿见人,也就炀炀能接近他。
先前城内诸多要事必须他亲自处理,如今诸事终于可以放手他人,至于他那受伤的可怜堂弟温现锋,则在开战后便被紧急召回前线了,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如此纷乱繁忙多日,眼下他终于能闲下来守着那让他心疼心爱的人。
温司令说着如今局势,却见儿子左耳进右耳出,只得道:“今日先这样吧,庆川留下来,信阳你先去休息。明日我去看看云非,池家夫人专程求来平安符,我得交给他。”
温信阳点头告退,离开书房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去找池云非。
他已五日没见过媳妇儿了,一开始还能忍,怕刺激对方,可如今他是一点也忍不了了。
他想见他,想得发疯。
匆匆进了主院,屏退下人,林子清还在门前守着,同贴身丫鬟说着悄悄话。
见将军来了,林子清立刻起身道:“将军回来了?我听说司令也来了……”
“他今日如何?”温信阳没心思说别的,直直盯着黑漆漆的窗户问。
林子清拽着帕子,忐忑道:“还是不愿意吃饭,不过晚上炀炀哄他喝了点米粥。我也瞧不见他,不知他情况如何。大夫来换药时只说他瘦了许多,营养不够对伤口恢复不利。”
林子清生怕温信阳又将她赶回乡下去,急切道:“我劝过他了,可他不听,还说……将军回来了也别见他,他想一个人待着。”
贴身丫鬟小声道:“将军,池爷这回是受了大刺激了。我老家有个姑娘,也是这样,后来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