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一次背着绕梁出现的人,正是卫子昀。
他自从拜入嵬若门门下,便一直兢兢业业跟在楚蕴身边,端的是比沈映那个正牌的徒儿还要孝顺,还要体贴。
“卫子昀。”她这是肯定句。
楚蕴点头:“若非我今晚特意灌下迷药,他此刻定已找来了。”
足以可见此人之可怕,几乎对她寸步不离,如此寸步不离地跟着一人,委实令人胆战心惊。
她继续道:“我心想他此番行为,太过古怪,便拿出名册来,查出他祖籍乃为扬州人氏,我甩不开他,便想了那么一出,自己去了扬州城。”
说到这里,她面色凝重起来,道:“有人曾经在镇远侯府看过他。”
镇远侯。唐灼芜的心骤然缩紧,似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点,然而又好像什么也没抓到。
“你是我从小看大的,灼芜,你的秉性我最是清楚,我还要待在门中,一时走不开,我希望你能去镇远侯府帮我调查清楚。”说着,她竟跪下去,看样子还要磕头,唐灼芜连忙止住她。
她早觉得镇远侯府有些古怪了,前些日子东西二朝交战,镇远侯竟龟缩至后方,让小侯爷命丧战场,她还记忆犹新。
“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去看看的,楚掌门不必言谢。”
她有些迟疑,“只是贵派弟子素来出身高贵,不寻常乃是常事,卫兄出自镇远侯府,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嵬若门中,王宫贵族与商贾世家皆不少,许多人都是无心仕途或商途,特意拜入嵬若门下,以求一身乐理绝技,只因相较于其他门派的武功而言,乐理还是比较柔和,起码不要自小就下苦功夫,每日吃苦受累才能练得一身成就。
这卫子昀出身自镇远侯府,照理来说,实属正常。
楚蕴站起身来,清丽的脸色顿时委顿了几分,幽幽道:“曾有人在其间见过他,但是我委托人弄了一份侯府中的名册,却没有他的名字和画像,包括出府的人,还有在府之人,都没有他。”
这就怪了。此人实力深不可测,竟委身于嵬若门,定是有什么惊天目的。她的手指暗自抚过那块玉,下定了决心般:“明日一早我便去扬州,还望掌门替我向师叔他们打个掩护。”
楚蕴应下来,推门而去,待听到她走远了。
她陡然拔剑出鞘,剑尖直指窗前,秀美一蹙,清叱道:“何人在此偷听?”
那人不现身,只是悠悠叹道:“若我偷听,你还找得到我?”
言下之意是,他还是光明正大地在听,并且不怕被她发现。
能这么张狂地说话,还能有谁——
第53章 祭拜
柴扉张开,外面是黑洞洞的天,唐灼芜收了剑,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却不离窗口。
她只是双手抄着剑,见许久都没动静,眸中闪现出担忧之色,渐渐耐不住问道:“你又在卖什么关子?”
木门旋转的重响陡然响起,她的目光从窗口转至门前,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进来,毫不客气地坐下。
果真是他。
遂收敛神色,空出一手去关上窗,探手出去时,才觉外面飘着细细的雨丝,先前的月色已隐匿于云层中,再不得见。
气氛莫名的就有了那么几分诡异,她回转过身来,见谢逐川没说话,自己也便什么都不说,又重新拿过绢布,想擦拭剑身。
可这时候她才发现屋里黑漆漆的,没点烛火,伸手不见五指,怎还有眼神去拭剑?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半点要点上烛火的意思,若是点上烛火?定会被发现的吧?她想着,可随即念头一转:这事情光明正大,为什么要怕被发现呢?紧接着,她又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他终究还未向众人解释真相,此刻现身于此,恐怕也不太好。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想了这么多的名堂出来,出鞘的流照又被她收回去,收剑时又偶然间瞥见那一块在黑暗中亮堂堂的玉,双手略微有些一滞,随后又极快地收回。
踌躇间,她也坐下,窗外隐约的光透进来,正好勾勒出他的一抹侧影,她不由得有些忐忑,他怎么不说话呢?
外面雨声渐急,间或伴随着狂风,想来也是雨势大了,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山雨欲来风满楼,窗牗呼呼作响。
在这急促的雨声中,对面的人终于说话了,声音难得有些淡淡的,“你为何不来找我?又为何不问我?”
她有些懵,真是些奇怪的问题。但还是随口答道:“我都知道了。”
她这样作答,仿佛只是为了消减这黑暗中的几许凝重与冷寂。
窗外倏地划过一道闪电,闪电的光在屋里亮了一瞬,她猛然发现他的面色过于平静了,突然有些不适应。
他随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只是拿在手中,悠悠转着,半晌过后,终于道:“罢了,我早知晓你是这般的。”
放下被玩弄的杯盏,点亮烛火,一室光明,瞥眼看去,果真见她神色如常,无半分多余的情绪,双眸似一池深潭,还是冰封的潭水,任谁也别想从里面窥视点什么,拒绝所有人的试探与嘲讽,亦是将其他的情感都拒之门外。
“我不是的。”她慌忙解释,从他那话中读出浓重的名为失望的味道,“我本要去找你的,就在……”
“明日”两字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因她突然想起方才楚蕴对她说过的话,她明日还要去镇远侯府,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有把他的事放在心上。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她忽然理解了他为何有些不虞。当初分明是二人一同从众人手下逃脱,明明是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而她到了关键时候,居然放弃了他,即便知晓了他的处境,也没有放在心上,这是否有点——
不够义气?
师父生前说过,行走江湖,靠的便是“义气”二字,对荣辱与共之人,也应当肝胆相照才是。
她哽咽了一下,才继续道:“下次不会了。”
未想她话音方落,对面之人便轻笑出声,一抬首,就见方才那个面色沉郁的人已经捧腹大笑起来,这显然是在……耍她!
“你还是太好骗了。”他笑完后,还不忘将方才倒的茶饮尽。
此时她才如惊弓之鸟般又把烛火吹灭,听外面并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方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还真怕被人发现了。
“你灭了它作甚?”
她默默在心中翻白眼:不灭难道还等着你被发现?
可他显然不理会她的意思,堂而皇之地搬出自己的一套见解:“想必是月黑风高夜——”
她忙不迭接道:“杀人越货时。”
示威性地亮了亮手中流照,仿佛正要行杀人越货之事,“你还不走?”
他鄙夷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笑道:“你就光会杀人了,这月黑风高夜可不是给你用来杀人的。”
转眼间,人影已至身前,她本能地拿流照护在身前,警戒道:“越货也不行。”
“我不杀人,更不越货。”他又靠得更近了些,笑吟吟去掰开她握剑的手,“只是上回我与你说的,你还没回答我。”
上回他说了什么吗?她尚还记得那一次她失聪时,他似乎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可她当时就是想去听也听不了,难道是那个时候说的什么?她不解,暗道此人委实令人捉摸不透。握剑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你说了什么?”她问。
他正欲开口,窗边又划过一道惊人的雷声,不同的是,这雷声中还伴随着一些其他的声音。
“出事了?”她望向窗外。
二人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一前一后地夺窗而去,两道身影穿过雨幕,奔向后山。
嵬若门才遭魔教洗劫,如今这档口,几乎是人人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这么晚了,后山居然有人的哭声,还有若隐若无的香火味,被雨水给冲淡,若非他二人细心,几乎不可闻。此事有异,的确应该去看看。
后山较为陡峭,比之前山的院落,在夜色中更为阴森,冷风怒号,刮在二人身上,时而拂过衣袍,被雨水打湿的衣袍被这样一吹,冷气几乎要渗透进骨肉,空气中飘过淡淡的血腥味。
她忽然被他按住,矮身在一块山石下,哭声正是从前方而来,断断续续,二人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
所见之人,正是韩娘与韩卿与。他们二人似乎正在祭奠韩临,韩卿与以额贴地,久拜不起。而一边的韩娘,则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她居然在开口说话,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可确实是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