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快点,再快点。
她越慌张,马儿就好似越不听话,逐渐偏移她控制的方向,跑啊跑啊,她两眼一黑,从马上滑落下来,重重摔到地上。
马儿撒蹄子远去,她只听到纷乱复杂的声音,充斥在她耳侧,她颤抖着手摸索着爬起来,手忽的被人攫住。
“跟我走!”
她感觉自己被人抱到一匹马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似要把她整个人给吹走。
“眼睛看不见了?”
她点头。
“别怕,我在这里,”
她坚定地摇摇头,“我不怕。”
“我不怕的。”
她说不怕,像是对自己说的,不怕,她什么都熬过来了,就算是如同前世一般的结局,又能怎样呢?也只不过是……再失去一次罢了,她还能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谢逐川却知道她在极度恐慌之中,他不知她在恐慌什么,只能无声地支持她。
马儿在狂奔,四野的风都起来了,浸入体内,把心给凉透了,她所听处,处处皆是哀嚎,寸寸皆为恶果,唯有身后有依稀一点暖意。
她也不想连累了。
她什么也看不见,眼神空洞地瞧着远方,像瞧着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走吧。”
“不要跟着我。”
他笑了一声,却和这四野的风一样冷,“你以为——现在是谁在跟着谁走?”
“唐涟涟,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听出了被他强制压抑下去的怒气,宛如包裹在冷风中的刀子,极冷,极凛冽。
他不走,他不走就会被连累啊……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本该都由她承当啊。
她咬咬牙,字字诛心:“谢逐川,我想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好,这是你说的,”他一字一顿,像是要把每一个字给咬碎,“我这人喜欢跟人反着来,你要我滚,我偏不滚。”
“我就是要跟在你后面,你也别想着要像上次一样骗我,唐涟涟,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她听着听着,就突然低下头,空洞无物的眼睛默默合着,和风吹动睫帘,泪水滴落在马背上,而后他的手从后面圈过来,拥她入怀,手上就落了她的泪。
她只听他说:“你到底要什么?为什么总不愿告诉我?”
她不是个爱哭包,从小到大,再苦再累,她连哼唧都没哼过,只是自己咬牙受着。
而今她短短时间内,就哭了两次,她终于知道了师父说的,有时候折磨人的不是□□,而是精神。
她狠狠憋住眼里的泪水,然而这却把她的眼角给弄得通红。
横着心,沙哑着声音道:“你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的事情,又与你何干?”
她试图激怒他,使他远离,可他又笑了,“既与我无关,那我也不必带着你去找师父了。”
声音阴恻恻的,呼吸间都是压抑的怒意。
他这么说,果然调转马头,她虽看不见,却感到方向变了,自然知道他做了什么,可是他说的有道理啊。
她想跳下马,却被身后之人紧紧箍住,动弹不得,她怒道:“放我走。”
“你要走,我不让你走,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互不相干啊。”
第35章 覆灭
“你!”她说不出话来,只得一直不停地挣扎。
可谢逐川却是铁了心要让她妥协,竟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谢逐川!”
“嗯?”他只是面不改色地驱马前行,丝毫不为所动。
怎么会有这么无理的人?她几乎要哭出来,“对不起,我错了。”
“你带我去。”
“你没错,为何要对我说对不起?”他散漫地说着。
唐灼芜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师父要出事……我要去解忧山庄。”
“是啊,这不就是去解忧山庄吗?”他摇摇头,颇为无奈道,“换了条路,这条路更快些而已。”
这话说得可谓是让人十分恼火,可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也不扒拉着他的手了,安心的坐在马上。
晚风习习,山岚的风浸入翠林,沾上青草的香,被送出来,揉在人心上,凉凉的。
骏马跑得飞快,过了一阵,青草香的风掺和上一些烧焦味。
唐灼芜什么都没看不到,但心下却是一凉。
上辈子,解忧山庄就是这么没的。
等到近了,再近了,马儿就停下。
她下了马,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被他扶住,“山庄起火了。”
她知道的,山庄起火了,虽看不见,但那灼热的气息仍然扑面而来,扑在她身上,滚烫滚烫的,这样滚烫,火一定也不小吧?
她想起上辈子,解忧山庄燃起的那一起大火,几乎烧去了她的所有。
火光映得人的脸通红,她循着风的方向朝前走,“师父还在里面。”
“等一等,我去打些水来。”
“不用了……火马上就会熄灭……”因为她知道快要下雨了。
她这话一出,老天爷为了应和她似的,倏地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
二人踩着断壁残垣进去,她像是有某种感应,硬是一路摸索着,找到了师父。
“涟涟?是你来了?”他坐在一地残瓦中,眼睛紧闭着,听到二人的脚步声,出声发问。
“师父,是我……”她几乎是步子不稳地上前去,却近乎准确地飞速点中了他的穴。
若在平日里,她怎可做到?只是她师父老则老矣,生命垂危,在加上她特意用的谢逐川那套稀奇古怪的点穴手法,这才点主他。
她点住他,只因她已想到他要做什么了。
内力,她是不想要的,师父——必须活着。
关远心中大诧:“你这是干什么?”
她低头,讷讷道:“徒儿得罪了,还望师父能随徒儿走。”
关远长叹一声,“涟涟长大了,心思也多了,如今连师父也能算计。”
“徒儿不敢。”她头垂得更低。
“师父跟徒儿走,徒儿定能寻人医好师父。”
“涟涟,让那孩子走开,为师有话跟你说。”
谢逐川不等人叫,自己识趣走开。
他本想在近处看着别出事才好,未想关远颇为严格,听到了他的动静:“再远一点。”
希望破灭,他只好远远走开了,凭他的功夫还躲不过关远的耳目。
“涟涟,为师已经找到人了,”他目露悲哀之意,“那人便是……”
唐灼芜凑上前去。
他却身形一动,便制住了她,顺道点上哑穴。
“涟涟啊,如今你虽长了些心眼,可还需再多一点,这样下去是会被人骗的。”苍老的人话音微弱,仿佛马上就要乘风而去,白发与一地的黑炭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慢慢坐下来,一指先探过她腕上的筋脉,神情巨变,“这是谁干的?”
唐灼芜忽然有些无力。
他眼神已有些涣散,再不能多耗时间,大声道:“出来。”
谢逐川闻声过来,关远吩咐道:“今日老夫将这一身内力给你,日后你可要好好待我徒儿。”
还没等他答应,他就兀自动起手来,谢逐川直接被按在地上,被迫吸收内力,关远一边输功法,一边道:“日后她若是能治好,这内力还是她的,若不能,你亦不要欺负她,要是被我知道了,哼!”
他尚还有余力冷哼,稍后便是淡淡的无力,微微笑道:“涟涟,你还记得那一日你被这小子推入水?老夫就差没扒了他的皮,可是我一赶去,就见他在床边守着你,他也病着,你睡了三日,他就守了三日,寸步不离,没合过眼,嘿嘿,等你醒了,他倒是不愿意承认了。”
“老夫就想,这孩子还挺有意思的。”
他一个人在那儿说,其余二人都被点住了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雨渐渐小了,火也熄灭下来。
“我对不起你爹娘,喝酒误事,当年……当年杜老弟邀我去吃酒,吃了三日,醉到半死,等我醒来,杜规啼那小子不在了,赶去岛上,你爹娘他们在我眼前跳了海,他们都下去了,这么多年了,我找了很久,什么也没找到。
你也不必去找了,涟涟,日后好好活着,拈针手不是你能碰的,为师对不起你爹娘,不能再对不起你,若你为师父命丧敌手,为师恐怕也走得不安稳……”
唐灼芜听着听着,这辈子与上辈子的画面忽然重合。
她不会去寻仇,起码不会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