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移开目光,她坚定道:“流照,我是绝对不会交出来的,你们说的恶事,我唐灼芜一件也未做过,更何况,那只是你们的臆测,并无人亲眼得见,光凭你们的臆测不能就此定我的罪。”
场中又有人道:“唐灼芜,你别忘了,在场的诸位曾经亲眼瞧见过你会拈针手,并以拈针手连伤数名弟子!”
是啊,她险些忘了,她从魔教快活洞出来之后,各派弟子便有人身中武林中久已失传的拈针手,而她在魔教曾经受周沁雪所教之泣雪剑法,她无意间融合了她毕生所学的功夫,并发现此功夫可以解去拈针手之苦,于是她尽心尽力,为身中拈针手的各派弟子治疗,先时,他们的情况的确是变好了些。
可愈到后面,他们的情况反倒是愈来愈差,直至他们尽数身死,她尚不知自己已惹上大祸,为人所陷。
更是有细心的人发现,她那番功夫的手法与先前使拈针手的人一模一样!简直毫无分别!她百口莫辩,幸得嵬若门掌门楚蕴力排众议,这才将她救下。
可今日,她环顾四周,嵬若门无人来此,想是不知被他们用什么法子蒙走。
她辩解道:“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那不是拈针手。”
那人又道:“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韩公子,把她拿下罢!”
韩卿与试图掰开她的手,可是没用。
事到如今,她已知道她说什么都晚了,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可唯独这一把流照,她是绝不可能交出去的!
韩卿与的手忽然用上了内力,眼里也闪现一抹无可奈何的狠戾。
等到一抹刺痛从她十指传来时,她便知道她的筋脉已断,即便藕断丝连,也无法弥补,便如她与他,同样穿着这大红的喜服,可他们的心已经天各一方。
韩卿与,你还真狠得下心,我怎不知你是一个如此狠心的人?
她全身的力道,在流照从她手中被抽出时,就已经流逝干净,此时她身子一软,滑坐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扫视着面前的一众人等。
她恨吗?她定然是恨的,她本为关远之徒,人人艳羡,称赞她为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可如今她被指为妖女,当众处刑,他们辱她声名,夺她流照,让她怎能不恨。
可是她恨,又能怎样呢?她喝下那一杯毒酒,此刻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又谈何报仇?谈何恨呢?
又有人开始叫嚣:“唐灼芜,你可有半点悔改之意?!”
她眯了眯眼,说道:“我没做过。”
“放肆!”
他们欲动手,可此刻却仍旧碍于她的余威,恐她已悄然恢复,不敢上前。
有人大声叫道:“我看这妖女有猫腻,便放箭罢!”
这一喊之下,便群情激愤,他们本是带足了箭,只因怕她至极,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她看着万千箭雨朝她袭来,山林中的翠绿顿时翻涌如波。
而她凤冠霞帔,毅然决然地跳下涅槃瀑布。
传言,涅槃瀑布,一线生机之地。
获新生……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再度睁开眼,眼前是嵬若门浣神阁的大厅,耳边是一阵一阵的刺痛,她突然想笑,她唐灼芜,终于回来了。
第2章 转折
灼芜再度醒来的时候,残阳正欲西沉,习习的凉风穿堂过室,将人吹得半梦半醒。
耳边是沈映恍惚的问候:“你可有好些?”
榻上之人猛地直起身子,漱雪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沈映,为了确定似的,问她:“而今是多少年?”
“永昌十一年。”沈映疑惑道,“怎么了?”
永昌十一年,灼芜口中轻轻念叨着,扭头望着窗外的大片春光,百里莺啼,新柳正待抽芽。
上辈子,她双耳听力渐失,师父为她去解忧山庄取药,结果命陨解忧山庄,解忧山庄亦是被夷为平地,而她也一步步由天之骄女沦落为人人喊打的魔教妖女。
她心思紊乱,艰涩开口道:“我师父呢?师父来了吗?”
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他老人家不是说过几日再来吗?”
灼芜吐出一口浊气,顿时放下心来。
一切都尚好,她是真的回来了,很多事情皆还有弥补的机会,岁月蹉跎,而她稀里糊涂间获得命运的馈赠,这份馈赠让她从噩梦一般的前生中死里逃生。
而今,她重生归来,过几日师父来时,她定是不会让他再入解忧山庄,再续前世恶果。
沈映本是个跳脱的性子,在一旁说个不停,唐灼芜想着自己的事情,时不时点点头。
场面倒也是一片和谐。
忽听人压着声音唤了一声:“映儿——”
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沈映立马乖巧地住了嘴。
一身素裙的楚蕴提着药箱娉婷而入,沈映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父。
楚蕴放下药箱,一面为唐灼芜检查耳朵上的伤势,一面对沈映道:“映儿,这是为师第一次放心让你去浣神阁,去为升月门的弟子奏乐浣神,如今出了这桩子事,为师想放心你都放心不下。”
沈映听着楚蕴的教诲,只觉着自己背后在不停地冒冷汗,偷眼瞧向楚蕴,瞧她面沉如水,更是不敢说话,手垂在身侧,动也不敢一动。
楚蕴小心翼翼地为唐灼芜上药,唐灼芜忽然开口道:“楚掌门,灼芜觉得,这件事也不能怪沈师妹,兴许是那耳塞坏了。”
事实就是耳塞坏了。
在嵬若门的浣神阁听音,若非门中之人,须得戴上特质的耳塞,方能听音,若不带耳塞,后果可能就会同唐灼芜一样,这一点,唐灼芜心知肚明。
上一世,唐灼芜亦是如此番,被琴声震伤双耳,她那时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委实太差了些,才遭此飞来横祸。
直到有一天赵柔初不小心说漏嘴,她才得知她的耳塞被她换过。
她方才隐约提起耳塞这一茬,就是为了引起楚蕴对耳塞的注意。
果真,楚蕴也不是个傻子,一听就警觉起来,吩咐沈映取来自唐灼芜受伤之时取出的耳塞,放在眼前细细一看,沉声道:“耳塞上有个小孔。”
“这耳塞被人做了手脚。”沈映忿恨不平,“师父,这回你可不能怪映儿了!”
“不是你做的事,自然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那师父,只要查清这耳塞是何人做的手脚,此事便可真相大白啦!总之绝不会是我,我与灼芜无冤无仇的,没有理由加害于她,况且灼芜在我的出师之作上出了事,我也会颜面无存。”
楚蕴点头,面色逐渐凝重起来,自家亲传弟子的出师之作上出了事,饶是一向沉稳冷静如她,也不由得捏把汗。
事态严重,万万马虎不得:“要查明此事,关键在于查清这耳塞究竟在几个人手上转手过,灼芜,这耳塞是谁发放的?”
唐灼芜重重吐出一口气,敛去了神色:“赵柔初,我们的耳塞素来由她发放。”
上辈子,赵柔初换了她的耳塞,她双耳受伤,听力渐失,并没有人将怀疑的目光投到赵柔初身上。
只因人人都知道那是沈映的出师之作,是她第一次代替楚蕴来为众弟子调音浣神,故而也都在心中默认她第一次调音,出错也在所难免,连楚蕴也觉得是沈映出错了,根本就没有人去怀疑耳塞的问题。
再者,赵柔初身为升月门掌门之女,性子又是个开朗活泼的,极擅拉结党羽,与门中大多数人都交好,放眼望去,她的人品在门中是一片好评,就算怀疑,也没有人会这样去怀疑她,怀疑她一个“堂堂正正”的掌门之女会干出此等龌龊之事。
而那时的唐灼芜尚不知人心叵测,世事无常,再加上赵柔初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她对这位师妹更是真心地关心疼爱,根本就不会把这件事与她联系在一块。
可是这一世,恐怕她万万没想到的,唐灼芜,已不是原来那个任她拿捏的、单纯无知的唐灼芜。
唐灼芜定了定神,从床上起身下榻,对楚蕴道:“楚掌门,如今我已无碍,不如我们把嵬若门弟子与升月门弟子调至一处,好好问问到底是谁经手过这耳塞。”
赵柔初想让她丢尽脸面,她倒要看看,到底最后是谁丢脸。
楚蕴爽快地答应下来,吩咐沈映去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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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同行至客房中厅,此时人已来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