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225)

卸下背后的火油桶,让小尹拿好,杨廷摸出藏在腰间的匕首,把刀尖反握在手里,免得明晃晃的刀面反射出光亮,暴露出行迹。打着手势朝小尹吩咐几句,杨廷往前爬不远,躲在帐篷落下的黑影里渐渐爬过去。估计着距离差不多,他突然间暴起身形,猛冲到前方劈手捂住一个士兵的口鼻,同时挥出右手中的匕首,瞬间抹断旁边另一个士兵的喉咙。鲜血汩汩地喷涌出来,明亮的月色下,倒下的士兵那一双瞪大的眼睛,狰狞恐怖。

随手拧断抓着的那个士兵的脖子,杨廷忽然听到库房里面有一阵细微的响动声。回头朝小尹打个手势,让他们先藏好身形,他先进去看看,里面是不是还有敌兵。

将两个死去的士兵扶着倚在墙上,装成打盹的样子,杨廷轻轻推开库房的门,只听那细微的响动声立刻就没了,黑漆漆的库房里一片幽暗寂静,黑暗中又透着丝丝危险的气息。杨廷稳步走进去,反手关上门,库房里顿时陷入完全的黑暗。他没有动,微缓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模模糊糊能看到库房里面规模不小,到处堆积着粮食稻草,一垛一垛的黑影,库房帐子上有一道道缝隙,隐隐约约有月光照进来,落下一条条亮线。

黑暗中,杨廷能听到有十分微弱的呼吸声,并且还不止一个,就目前他分辨出来的,已有四五个人。没有把握将他们全数干掉,并且不发出一点声响,微一皱眉,他决定按原路撤回,万一闹将起来,只怕真的回不去了。

手握到门把手上,杨廷暗暗用力,正要拉开门,突然黑暗中一道劲风袭来,直向杨廷的下路扫来,杨廷心下一惊,连忙攀在门上纵身跃起,躲过去。又一道劲风扫来,却是正对着杨廷的胸口,连忙向后仰倒,他瞬时踢出右脚,挡住那偷袭之人的攻势。接连过了几招,见那人没有声张吵嚷,他便知道对方必不是纥丹士兵,顿时放下心来,开始沉着应战。

偷袭之人接连几招都没有得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长刀来挥砍,刀风凌厉。杨廷左右躲避身形,只见黑暗中那偷袭的人身形颇为纤细,却矫健油滑,他几番出手攻其要害,都被灵巧地躲避过去。担心小尹他们在外面等得心焦,杨廷手下加快动作,挥着匕首挡住对方长刀,纵身上前想要一把扣住对方的喉咙。孰料对方也是心狠之人,竟然又抽出一柄不长的匕首,随手一挥就划破杨廷的右臂。鲜血的腥气喷溅出来,杨廷顾不上疼痛,顺势握住对方拿匕首的左手猛力一拧,只听对方压抑地闷哼一声,竟有些像女子的声音。

顾不上多想,杨廷劈手卸掉他的长刀,迅疾地伸出手扣住他的脖子,入手竟然颇为柔滑。就待杨廷要使力的时候,外面忽然又亮起来,巡逻兵又来了。杨廷还未待动手,就被那人猛地扑倒在地上,整个人把他压住,动弹不得。

“不要出声!”一柄匕首横到杨廷喉间,压在他身上的人阴沉沉地低声道。

压在身上的身躯紧绷着,却隐约有淡淡馨香,杨廷听到那个声音,心头陡然一颤,他抬起目光,正对上一双乌油油的大眼睛,美丽又妖娆。

163

“哟,这怎么都睡着了!”

“嗨,让他们歇会儿吧,站一天也都累了!我们巡完这圈,也换班去睡了,困死了!”说着又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听到巡逻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库房里重又暗下来,杨廷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略一迟疑,慢慢松开抓着的脖子。

趴在他身上的人一愣,抵在他喉间的匕首却并未松动半分,反而更紧了些。

“伊兰莎?”杨廷压低声音,试探地唤了一声。

趴在他身上的人身躯剧烈一震,手中匕首也抖动起来,险些握不住。

“你是谁?”上面的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丢了匕首,颤抖地抚上杨廷的脸颊,“杨廷,是你吗……”

巨大的喜悦撞上心头,杨廷再不怀疑,此人就是伊兰莎。他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伊兰莎,在她耳边低声道:“伊兰莎,是我,我是杨廷!”

黑暗中,伊兰莎瞪大朦胧的泪眼,努力想看清那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庞,伸出手在他脸上摩挲着,却被杨廷捉住握在掌中,握得那么紧。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对视着,忽然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杨廷陡然想起还有小尹他们。门被推开了,几个脚步声匆忙进来,听到小尹低低唤了一声:“将军……”

杨廷连忙拉着伊兰莎站起来,还好黑漆漆的看不清楚,要不然小尹他们一定会看到他们的将军脸色通红。

“我在这里,小尹!”杨廷低声应道,一边跟伊兰莎低声解释几句。

听说杨廷要放火烧纥丹的粮草,伊兰莎连忙阻拦,说他们也来了四五个人,是来偷粮食的,外面还有十几个人接应。

杨廷闻言大惊,简单询问伊兰莎几句,得知他们在库房后面扒开栅栏,从那里把粮食偷运出去。前几天已经来过一次,只是偷的不多,没有被发现,今天准备了足够的车马,准备多偷一点。

微一沉吟,杨廷吩咐小尹他们放下火油,先帮伊兰莎他们搬粮食,余出两个人换上纥丹士兵的盔甲衣服,到门口去放哨,若是看库房的士兵都睡着了,肯定会有巡逻的士兵上前来叫醒他们,万一被发现可就危险了。

杨廷扛起一袋粮食跟在伊兰莎后面,从库房后边一处缝口钻出去,只见地上倒着两个纥丹士兵,早已断气,边上木栅栏被拆开,再关上也看不出来。一路走出百十米,就看到一处挡风的土坡后面停着一辆辆套着双马的木板车,上面已经堆了不少粮食。众人敛声屏气忙活一个时辰,将木板车都装得差不多了,库房里还剩下一半多粮食。

招呼小尹他们撒好火油,来不及耽搁,杨廷吩咐另几个士兵马上赶回雁沙关城报信,他和小尹留下来点火。库房里粮草颇多,要烧起来还要一会子,杨廷点了火以后连忙带着小尹往西边跑去,上了伊兰莎他们的马车,甩鞭疾驰。

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后面纥丹大营里泛起火光,到处骚乱起来,纥丹士兵慌慌张张地救火,也没人顾上出来查看追赶。双驾的马车果然跑得快,不一会儿就跑出很远,纥丹大营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天空那边还隐隐透着火光,红亮亮的。

伊兰莎长长出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杨廷和她并排坐在最后一辆木板车后面,两人叙说着这么多年来各自的经历。原来伊兰莎离开茔南以后,并没有回到嫃颜,一路往北到祁州,竟然遇到当年征北战中那支逃跑的军队。因为他们在战争中逃跑,被嫃颜所不齿,赶他们离开,永世不得返回草原。于是那支军队就开始四处流浪,可惜天大地大,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直到后来鬼使神差地进了季国西北的戈壁滩,又被季国军队追杀,他们无奈躲进死亡沙漠,饥饿干渴,走了十多日,死了很多人,就在他们以为再没有活路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一片宽阔的绿洲。这一片绿洲其实离沙漠边缘并不远,只是四周遍布着流沙,时时刻刻变化着地形,没有人能不迷路,不丧命。若不是他们机缘巧合撞进去,只怕早已葬身在沙漠之中。

后来他们那些幸存的人就在这绿洲中住下来,时间久了,也渐渐摸清流沙的规律,能够出入自由。绿洲虽然宽阔,但是只守着一汪深邃的湖水,缺衣少食,日子并不好过。于是他们常常打鱼,提着到沙漠外边的村子里和那些百姓换衣换药换粮食。虽然他们长相并不像季国人,然而那些村子里的百姓们并不排斥他们,甚至有善良的人邀请他们去村子里居住。不过考虑到安全问题,他们还是留在绿洲里。

再后来,伊兰莎到了祁州,好几天没吃饭,昏倒在路上,恰巧那日里有几个青年从绿洲出来卖鱼换粮食,没想到却捡到他们的小郡主。几个人把伊兰莎带回绿洲,伊兰莎不想回草原,便在绿洲住下来,这一住就是七八年。

担心绿洲会被沙漠吞没,他们不断往沙漠内部扩展,植树种草,保护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如今的绿洲规模已经很大,人口也多,四处景色优美宜人,美得像世外桃源。伊兰莎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淳朴的人们,她被人们推举为族长,带领着族民休养生息,恬然生活。伊兰莎最喜欢的是那群天真可爱的孩子们,每日里和他们嬉玩在一起,教他们打猎、骑射以及一些简单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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