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18)

元武帝看着沙盘上东北角的一处小小城楼,心下不由得升起一丝担忧,看着两个尚还年轻的儿子,不知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夜色阴沉,起风了,雷声隐隐。咔啦一道雪亮的闪电劈裂夜空,斗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了下来,一顶青色软轿在雨幕下缓缓抬出宫门。

隐约的长号角响起,京城西郊军营里杂乱却有序,捆得扎扎实实的行囊,乌黑铮亮的铠甲,冰冷坚毅的脸庞,雨水顺着头盔檐流下来,眼皮都不眨一下。两万人马半刻钟内集合完毕,坚定沉稳的步伐小跑着到东皇城外围和南郊两万人马会合。

应贵妃默默看着季文泰穿上厚重的铠甲,银灰的色泽泛着冷光,黑色的披风让整个人气质顿时沉稳了起来,颇有几分将军本色。

抬手系好左边的铠甲,应贵妃轻轻抚了抚儿子的脸庞,“文泰,记住,不要给你父皇丢脸,不要给大季国丢脸。”

季文泰点了点头:“娘,我记住了。”又看了一眼应贵妃,抬腿往外走。

“泰儿!”应贵妃追到门口,“注意安全。”

季文泰微微笑了笑,让应贵妃放心,转身步入暗夜细密的雨幕中。

巍巍深宫,应贵妃一袭红裙,些许的落寞。

今晚注定有很多的人夜不成眠。

听到远处幽幽的号角声,凉夜欺身,都未察觉。

季文熙停住脚步,看了一眼那朱红的大门紧闭着,顿了顿,大步走出了宫门。

大季元武三十五年三月十三日夜,征北一战拉开序幕。主将六皇子季文泰,七皇子季文熙任副将,参将刘封,率领四万精兵在暗夜里向北方草场迅疾挺.进。

016

漠南的草场一片青绿,长势正好,马蹄踏过发出“扑”“扑”的声音,带着奶白汁液味道的青草气息。

西边的大片草场都是嫃颜部落的领地。绵延的山丘阻挡住沙漠的侵袭,日照却最充足。这里的草场最肥美,养出的马也是最壮的,西漠凉马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朝阳初上,炊烟袅袅,有煮羊奶的香气开始飘散,带着一点点膻味,引人涎水。白色大帐披上一层暖暖的金色,正中帐帘一掀,披甲的大将走出来,一脸郑重。后跟的小卒快步离开,一会儿嘹亮的号角吹响,苍羊角的声音壮阔豪迈,震人心弦。

宁静安逸的部落瞬间活动起来,小孩子们撒着欢追逐着在马腿间穿来穿去。老人女人加紧手上的活,奶锅已经熬得差不多干了,香喷喷的奶酪带着结实的韧劲,热乎乎地从锅底铲出来装进食囊。男人们把行囊在马鞍后面用小牛皮条绑扎结实,长刀在腰间挂好,抄手抱起一个奶娃娃拿胡子乱扎上一通,扎出一阵咯咯的笑声。男人哈哈大笑,回头看女人一眼,翻身上马到营外集合。

十万人马有条不紊地聚集,前后左右四个阵营,上下一片肃静。马儿不时扬着尾巴,轻挪着蹄子,披甲的猛士各个精神抖擞,满脸期待。

勒川王子一身乌亮铠甲,坐在神骏雪白的凉王马上,扬眉审视整齐的军队。

一身火红色衣衫的女子飞奔而来,黑亮的骏马,缰绳一扯停在他身边。黑亮的长发一甩,满眼带笑地瞟着勒川,神气地挑眉。

勒川暗暗叹息,拿这个妹妹没办法,看向前方清清嗓子,沉声道:“草原的勇士们!”

“在!”声音洪亮震天响。

勒川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东季人霸占我们的草原,欺压我们的子民,阻挡我们在环境恶劣的关外,他们却享受安逸!你们服不服?”

“不服!不服!”

“凭什么让他们霸占了中原!中原本是我们嫃颜的领地!我们要去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杀光东季贱狗!抢他们的钱财,上他们的女人!把东季贱狗赶回柔西去!”勒川王子声情并茂。

“抢他们的钱财,上他们的女人!抢他们的钱财,上他们的女人!”群情激动。

伊兰莎郡主秀眉一蹙,“啪”地甩了下手中的鹿骨鞭,瞟了眼旁边的王兄,哼了一声。

勒川面上微微尴尬,轻咳一声,大声道:“把东季贱狗赶回柔西去!”

虎背熊腰的大汉一个个挠挠头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没把握住重点,怪不得王子殿下脸色不好看,于是一个个更加卖力地高吼起来:“把东季贱狗赶回柔西去!把东季贱狗赶回柔西去!”

“出发!”一白一黑两匹骏马打头奔向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奔驰着向雁沙关前进。

天色渐暗,放哨的士兵换岗。自三日前军中就下令缩减分配,每个士兵每日只得四两米,根本吃不饱。只是就目前情形来看,细水长流方是良策。城中百姓也得了消息要缩减吃用,一时间城中物价飞涨得令人咋舌,城里上下一片人心惶惶。

“报——”出城的探马回来了,一名斥候上前禀报。

杨廷:“情况如何?”

“回将军,胡虏来袭!倚在城北五十里之地扎下营帐,看莲花旗正是嫃颜部落的勒川王子去而复返,看阵势,人数估计在八万以上。”

“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杨廷点点头,苏先生皱眉没说话。

“先生,还真让你料到了,我们被围困了。”杨廷自嘲地笑着,年轻俊朗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雁沙关易守难攻,现下输赢还未可知,只要我们守得住,必能等到救援。”苏先生捋捋胡须,默默看着远方草场。

夜晚降临,草原的夜空异常苍凉辽阔。

中军大厅里灯火通明,一干将领神情严肃,嘴角紧抿。

“布置下去,一、二、四路大军轮番守城,不可大意。第三路军分作两路,一路分两支把守南北城门,一路看护城中百姓,有滋扰闹事者即刻押入大牢,务必保证百姓安全。”杨廷沉吟一会,又道,“城中四下都要准备好水车,注意防火,处处小心。”

二路军统领邓旭迟疑道:“将军,我们现在被堵住了,前有勒川,后有他爹,还真是憋屈的慌!干吗不让兄弟们大干一场,谁赢还不一定呢!不管前边后边,只要冲出去就有活路,干吗非在这缩着?”

杨廷拍拍他的肩:“我知道邓统领勇猛无敌,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不是不打了,只是防守更重要。出去打或许可能会打赢,但若万一输了呢?雁沙关是我们大季的门户,我们输不起!所以我们不能冒险!雁沙关若是有失,胡虏铁骑便会长驱直入,闯进大季内部,到时就无力回天了。”

勇猛耿直的邓统领顿时一阵丧气,坐在椅上不说话了。

“只是不知我们何时才能等到救援?粮草无多,不知要坚持到何时?要不要再下令缩减一下?”四路军统领刘光易三十几岁,沉稳干练。

“粮草暂时先不要缩减了。诸位不必太过担心,皇上如今必已得了消息,已经派兵前来救援,否则勒川也不会这么快就急着赶过来。如今我们只要守好城池,减少消耗,必能等到救援。”苏先生宽慰众人,让他们放心下去,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

话说季文泰一行没日没夜打马行军,终于在第四天赶到波冶城。在三十里之外慢下脚步,不料前去打探的斥候却回来禀报前方是座空城,城外堆积着死尸,早已腥臭腐烂。

继续往前没走几步,空气顿时腥臭起来,恶不可闻。季文泰皱起眉,加快马鞭飞奔起来。

季文熙转头吩咐一支小队缀在后面断后,怕遭偷袭。众人掩住口鼻打马飞奔。

夕阳西下,将大漠草原渲染上一层苍凉。眼前是一片人间惨剧。里面城池已是一片焦黑一片废墟,城外两边断肢断头尸体堆积。有被摔的婴孩,有裙子被撕裂的妇女,流出肠子内脏的断尸,削掉后脑的白发苍苍的老者。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黑色乌鸦盘旋在尸堆上,不时停落。

季文熙两眼血红,紧握的双手不住颤抖。

季文泰默默闭了闭眼,轻声道:“烧了吧。”

熊熊的烈火燃烧起来,火焰滔天,像在悲戚地指责着滔天的罪行。四万人齐齐下马摘下头盔,抱在胸前。

尸臭漫天,军队转移到上风处,扎营休息。没有一丝声音,战士们一个个都盯着远处的烈火,牙咬得紧紧的。

有嘶哑的哭喊声从远方传来,“二虎!二虎!清醒一点!”众人紧抓着要扑向火堆的刘二虎。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烈焰无情,刘二虎已经再也见不到他的爹娘妹妹了。十四岁就离家参军,就是为了保卫家乡再也不受胡虏骚扰,年前休沐只回家待了一天,再见时没想到却已是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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