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这怒气就蹭蹭地冒上来,西太后抿口茶水努力压抑着怒火,平心静气道:“明远,你造假骗我我不怪你,不过以后这事不用你管了,做好你的户部尚书就行。”
“出云!”王明远一脸悲痛,“史修延他不是好人,他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只有你还蒙在鼓里,被他哄得团团转!”
西太后轻笑一声:“那你说你对我是忠心的,还不是一样骗我?你不是说那个小贱人已经死了吗?现在呢?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还嫁给那个姓萧的,风光无限?”
王明远语塞,默默闭了闭眼睛,良久,慢慢道:“出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让你造孽太深!我暗中跟随叶小姐那么久,她本身是个好姑娘不说,单是平王玄王萧王对她的情意之深,你若是当真杀了她,他们岂会善罢甘休?如若他们三人联手,即使把整个西北护卫军都招来,只怕也阻挡不住!”
“出云,算了吧!”他声音里带上一丝哀求。
西太后默默看着王明远,良久,轻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放心吧。”
窗外的阳光静静照进来,淡黄的光线里有细微的灰尘在起起落落,落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王明远看着坐在软榻上的西太后,光阴荏苒,不觉间竟已过去这么多年。记忆里那娇美的容颜已然老去,曾经令他颇为心动的美丽双眸,眼角却已长出浅浅的鱼尾纹,年轻不再。心间不由得升起一些苍老感,莫名的心疼起来。
站起身走到榻边,他轻轻握住西太后的肩膀,轻声道:“出云,等皇上能独挡一面,就跟我走吧。”
西太后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眼底一片落寞:“会有那么一天吗?”
嘴角露出一丝自嘲,她把头垂到王明远身前靠着,看上去似乎很累,寻找着一个支撑:“我本以为,拥有无上权势与地位,是这一生最大的快乐。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很累。卓儿还小,又性情顽劣,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等到他独当一面那天。”
“明远,你会一直帮我的,对吗?”抬头看着王明远,她眼里满是脆弱。
王明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会的。出云,有我在这里,不用担心。”
月光朦胧,满天星子倒是颇为闪烁。
李晏起拍开一坛酒,倒满两个半大的杯子,挪一杯放到李大学士面前。
李大学士没有说话,默默叹气,端起来杯子一仰头喝干。
“父亲,您的身体不好,还是少喝一点吧。”李晏起看着皱眉。
李大学士摆摆手,示意他再满上,不在意道:“不碍事,你爹这把老骨头硬着呢!死不了!”
“父亲!”李晏起满脸担忧,不肯再给他倒。
李大学士呵呵一笑:“好好好,慢点喝,慢点喝。”
李晏起无奈,只好又给他倒了一杯,又把八宝素凉拼往他面前挪了挪,让他多吃点菜。
夜色清淡,虫鸣啾啾,父子俩对坐在花园的石桌旁望月饮酒,满腹惆怅。
“晏起,发封信让西北收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李大学士浅浅喝了一口,低声道。
李晏起默然不语,良久,缓慢而坚定地摇头:“父亲,我若是收手,宁儿就活不成了。太后拿她做要挟,我不能不从呀!”
李大学士闻言一张老脸沉下来,气愤道:“晏起你糊涂呀!不过是一个女人,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皇家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父亲!”李晏起脸色铁青,连声道,“公主殿下她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置她于不顾?”
李大学士皱眉,努力压下心头窝火,好声好气道:“晏起,西太后她站不了几天了,咱们父子俩要早做打算!史修延那个老匹夫比起来西太后,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番若是再不行动,只怕我们早晚死在他手上!”
见李晏起闷着头不说话,李大学士再接再厉,继续劝道:“玄王他在肃州有六万兵力,如果你此时主动去告诉他实情,然后联起手来一起抗击纥丹国,必然能大胜!到时候玄王挥兵关内,和平王殿下汇合再一起北上,有郑老将军和爹在城里接应着,京城势在必得!到那时候,我们父子俩可就是天大的功臣 !”
“父亲……”李晏起一脸哀愁,父亲的话当然有道理,京城的形势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要他为了前途的光明而放弃长宁长公主,那是万万不可能!
“晏起,你要三思呀!如果现在还不行动,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你我二人,包括你母亲,你表兄,你三叔公,咱们李家上下……全都活不了!”李大学士声泪聚下,苦苦劝说。
李晏起默默闭上眼睛,心里痛苦挣扎着,满脸哀伤。
夜色凄迷,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乌云里,消失不见。凉凉的风吹过,带起满园子的萧索,似乎现在不是夏初,倒像是秋天。
过了良久,李晏起缓缓抬起头,浑身无力道:“父亲,容我再想想吧。”
李大学士看到儿子一脸疲色,心下也是十分不舍,默默叹气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好好想想吧,尽早做下决定。爹先回去了。”
李晏起点点头,起身送父亲回去。
高大的驸马府门前点着一盏昏黄的风灯,在漆黑的夜里轻轻摇曳着,一顶青灰色轿子缓缓颤了几颤,渐渐远去。
李晏起站在门口,望着那顶远去的轿子,泪如雨下。
父亲,对不起。
李晏起在心里默默说着。他已经做好决定,要继续听从西太后吩咐,一万精兵发往西北,誓死都要堵住玄王的后路。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证宁儿的安全。
与此同时,茫茫的西北戈壁滩上,夜空下的大漠一片平静,微风澹澹,月光清明。
是一个少有的良夜。
清亮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敏捷地越出墙头,三跳两跳的不见了。
塞娅疾步穿梭在黑夜里,腾身跃上早已准备好的骏马,鞭梢疾舞,打马狂奔。
未到一刻钟,终于赶到纥丹戎骑的大营。
一个小侍卫看到她来了,连声通报道:“可汗!郡主回来了!”
塞娅翻身下马,掀开帘子走到大帐中,只见父汗和大哥二哥都在,一看到她来了,顿时满脸露出笑意。
“父汗!大哥,二哥!”塞娅右手抬到胸前行礼。
“阿娅,累坏了吧!”穆迟可汗朗声笑起来,站起身拥抱他宠爱的小女儿。
塞娅微微一笑,和穆迟可汗抱了一下,然后走到旁边的绒毯上盘腿坐下来。
“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父汗您有什么吩咐抓紧说,我还要赶着回去。”塞娅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连声道。
米伽二王子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看看我们的小娅儿,这么快就学会顾家了!”
米伽向来就喜欢和塞娅斗嘴,若是平时,兄妹俩铁定会掐在一起争个面红耳赤不可,只是现在情况紧急,塞娅懒得搭理他。
珀罗大王子到底是年长几岁,气质沉稳,连忙给二弟使个眼色,让他安分点。
“阿娅,季文熙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动?”穆迟可汗问道。
塞娅郡主抿了抿嘴唇,淡淡道:“没什么异动,他最近安分的很。”
穆迟可汗似乎是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皱着眉头问道:“没有异动?那落霞关那边是怎么回事?”
塞娅郡主闻言心下一惊,原来什么事都瞒不过父汗。
微微犹豫一瞬,她又换上一副笑脸,不在意道:“父汗,你说的是那个事呀,女儿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听说平王派人来投靠玄王殿下,明着是投靠,暗地里却是想瓦解他们。玄王殿下一早就戳穿他们的阴谋,连落霞关都没让他们进就把他们赶回去了!”
“就这样?”珀罗大王子不可思议地问道。
塞娅一脸无辜地点点头:“就这样。”
“这么说,季文熙是和季文泰闹崩了?”穆迟可汗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
塞娅不敢看她父汗的眼睛,默默点头。
“哈哈,那不是更好!”米伽二王子笑得幸灾乐祸,“他们两个闹翻了,我们要打季文熙,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穆迟可汗冷哼一声,脸色阴沉下来,吓得米伽连忙收起笑,坐的板板正正的。
“阿娅,你还记得你让父汗把你嫁给季文熙的时候,答应过父汗什么吗?”穆迟可汗十分严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