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云霞满天。
萧倾城在会客厅里接见顺子,顺便一起吃晚饭。
摆了一桌简单精致的饭菜,两个人开了瓶花雕浅浅地喝着。
顺子是第一次这么单独和萧倾城吃饭,虽然对这位王爷的了解与日俱增,知道他并不是个残酷暴虐的人,不过现在坐在这里,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强大气场,有些压抑感,有些拘束。
“刘顺,你喜欢当兵吗?”萧倾城喝了口酒,淡淡问道。
顺子觉得这个王爷挺奇怪的,闲着没事把他招来喝酒,还一开口就问些喜不喜欢的事,当兵就当兵,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沉吟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回道:“喜欢。”
“真话?”
顺子头上冒出冷汗,闭着口不敢再回答,不知道这王爷是在打的什么谱。
“如果可以选择,让你当兵和做个商人,你选择哪个?”萧倾城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顺子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本就是个聪明人,萧倾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算再笨也能嗅到一丝契机。
只是……
微微沉默一会儿,他回道:“我选择当兵。”
萧倾城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为什么?”
顺子面色微红,半晌,一板一眼道:“身为军中一名将士,刘顺愿为王爷肝脑涂地,万死莫辞!”
这话说得倒是慷慨激昂,萧倾城微哂:“是吗?”
“是!”顺子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
萧倾城招招手,侍立在一旁的小厮端着一个盘子过来,盘中是一只不大的浅边碟子,里面一颗花生仁大小的莹黑的药丸。
“吃了它。”萧倾城下巴点点那边。
顺子微微一怔,随即就拿起那颗药丸塞到口里咽下去,默默坐在那里,垂首不语。
萧倾城忍不住皱眉,有些看不清这个刘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真的像叶殊说的那样,有着十分聪明的经商的脑子,那他先前就不该选择当兵。如果他选择当兵是为了保全自己不显山露水,那他就不该那么油滑地说什么肝脑涂地的假话。如果他真是个滑头滑脑贪生怕死的人,那他就不该像个傻子似的连犹豫都不犹豫,就把那个不明的药丸给吃了。
沉吟半晌,他问道:“你不问问给你吃的是什么吗?”
顺子心下有些绝望,他自然知道王爷给他吃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可他身份低微,哪有拒绝的份,拒绝也没有用。
“若不是王爷当初收留我们兄弟几个,我们早死了,刘顺这一条命都是王爷的,王爷若是想取就取去,刘顺任凭王爷处置。”
萧倾城琢磨地看着刘顺,没想到叶殊推荐的这个小兄弟倒还真是油滑的很,到现在还不肯说真话。
“叶殊跟我说,你很有经商的天赋。”萧倾城看他一眼,淡淡道,“给你吃的不过是颗补气血的补药,没有毒。”
顺子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面上有些惊讶。
“现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当兵,不选择经商。”萧倾城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想看透他一般,目光幽深而慑人。
顺子不禁紧张起来,连忙移开目光,默默犹豫地沉吟半晌,小声道:“我……我想留在军营里,还想努力往上爬一爬,想要立一些大一点的军功。”
“说不定,说不定……”他面皮有些发红,含糊道,“说不定那时候,萧左参就认识我了。”
萧左参就是萧柔。
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回答,萧倾城忍不住笑起来:“不用等那时候,萧左参已经认识你了。”
顺子面色尴尬起来,低着头有些结巴地说道:“不是认识,是,是想让她能看得起我。不想永远做她的手下,我要立军功,争取能,能赶上她!王爷,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誓死效忠!”
他抬头看着萧倾城,目光十分坚定。
萧倾城微微皱眉,不由猜测起来,若是小柔听到这些话会怎么想。
“那你对经商有兴趣吗?”
顺子犹豫半晌,终于点点头:“有。”
“那好。”萧倾城颔首,“后天跟我去中州,我让颜老掌柜教你打理账目。”
“王爷?我……”顺子怀疑自己听错,“我要当兵,我不能……”
“男人不是只会打仗。”萧倾城淡淡扫他一眼,“战场上你想追上她,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顺子闻言怔了一怔,默默沉吟半晌,想着王爷的话,眼前似乎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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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姓萧的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西太后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鲜红的指甲齐齐折断两根,“他还有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把皇上放在眼里?”
李大学士一看太后发怒了,顿时两股战战,连声道:“太后息怒,万一气坏凤体可就不值了!”
一干子心腹之臣们默默低首,不敢言语。
“都是一帮废物!哀家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养两条恶狗!”西太后气得有些口不择言。
下面的人听着顿时一阵阵不满,悄悄交换一下眼色,又看向站在左边前头的刑部尚书史修延,史修延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微笑,转瞬即逝。
“太后娘娘。”史修延抬头走前几步,恭声道,“姓萧的不过是娶了个市井女子而已,又不是什么豪门贵胄富家小姐,那是他自己眼光不好,太后又何必动怒。”
西太后冷笑一声,满脸怒气地看了户部尚书王明远一眼,又转过话头:“姓萧的大婚,连个檄文都没有上交给朝廷,他分明就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如此大逆不道,哀家一定要让他好看!”
“宣哀家的命令,即刻调动南三州兵马围攻柔西,一月之内定要把姓萧的给哀家抓回来!死活无论!”
屈太傅闻言老眉一蹙,咳嗽几声急急劝道:“太后娘娘,万万使不得呀!南三州刚刚糟海寇洗劫,朝廷没有下发抚恤,百姓们早已苦不堪言,到处一片怨声载道。如今又有平王的兵马盘踞在那里,虎视眈眈,此时调兵,实为不智之举,太后请三思!”
“太后娘娘,屈太傅说的确实是实情!”王明远走前一步拱手道,“沿海各地饱经战乱,早已是凋敝破败,再难同往日。百姓的不满越聚越多,再加上某些人蓄意煽风点火,小股的暴.乱时有发生。若无南三州军队镇压,只怕各地早已反起来,齐齐围聚上皇城,情势危矣!”
西太后紧蹙眉头,圆圆的杏眼里满是怒气:“既然如此,发放一些赈灾物资抚恤金不就可以了吗?连安定民心这么点小事都学不会,你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做的?”
王明远默默躬身行一礼,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回禀太后,为了收购萧氏的商会,朝廷总计支出五千四百三十万两银子,已经提前预支下半年的税收,户部已经拿不出银子抚恤灾民了。”
“拿不出银子?”西太后闻言一惊,连忙问道:“年前的岁币不是刚收一千五百多万两吗?都用到哪里去了?”
“回娘娘,八百万两银子是朝廷的军费,挪出来单独放的,不能乱动。”王明远道,“如今边疆战事迭乱,皇城周围危机四伏,军饷粮草的费用断断不可挪用。”
西太后一听说军费还在,顿时放下心来,缓和声道:“王爱卿辛苦了。”
王明远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旁边史修延冷冷扫他一眼,又偏过头去,嘴角上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既然如此,南三州的兵马就暂时不调。”西太后想了一会儿,妥协了,沉吟半晌,慢慢道,“下月的大寿哀家就不大办了,起码也能省下十万两银子,劳烦王爱卿再辛苦一趟,下放到各州去抚恤灾民吧。”
“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实为我朝天福!”大臣们连忙纷纷恭声称赞。
议会散后,王明远留下商讨户部钱粮问题,其他大人们都先出宫。
“站着干什么?坐吧。”西太后默默看王明远一眼,放缓语气说道。
王明远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屋子里静静的,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良久,王明远默默叹了口气,低声道:“出云,你就不能罢手吗?现在朝廷乱成这样,何必再费心思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