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巴里在那一天结束的时候向西斯科和凯特琳说再见,他感觉那句话里有一种他无法解释的已成定局之感。他就是知道明天不会一样了。
就在他穿过星际实验室周围弃置的停车场时,他感受到一股牵引的力量。电流温暖的黄色流光闪烁横跨他的身体,他把手臂举到自己面前,看着弧形的电光划过他的皮肤。他只能想象在旁人眼里自己看起来像什么样子。
他必须跑起来。
他突然明白了这件事,如同候鸟明白了是时候向南迁徙。
他必须跑起来。
他的头脑从未感觉如此清晰没有束缚,就和他奔跑时一样。
他必须跑起来。
于是他奔跑了。
他知道乔和艾瑞斯等着他在五分钟之内到家,当他没有出现时他们会担心。他内心有一部分为此感到惭愧,但是这敌不过那股动起来的欲望,那股以一种他好几个月以来没有过的方式——甚至是在这个折磨他的东西悄悄缠上他之前——真正伸展双腿的欲望。
他冲刺得越快,他就越觉得自己接近了。
接近什么?他不知道。
一种感觉。一个存在。恰好在他手可触及之外。
于是巴里跑得更快,逼迫自己直到双腿疼痛而身体快要崩溃。
他伸出手然后他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一枚他从来没有……不,这话不对。他以前见过这枚戒指。他今天早上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他一整天都在把玩这枚戒指。他怎么会把这件事忘了?他是什么时候把戒指戴在手上的?他不记得了。
然而戒指就在那里。它在那里而这具有意义。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他知道是有意义的。
每一次摆臂他都向前伸出手,而随着他伸手,他奔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与宇宙同步振动令一切就这么直接穿过他。大楼、高山、车子还有船只都一样。他全部直接奔跑穿过它们。他跑得那么快甚至连他自己都跟不上身边飞驰而过的世界。
那里有些什么,仿佛断肢上麻痒的幻觉。
他的肺部灼痛而且耳朵里不断嗡嗡响。
他就要够到了。
痛苦并快乐。
闪电从天霹雳而降。
他把手臂甩向前,戒指闪闪发光,然后抓住了他面前的那只手。
握紧然后用力一拉。
他滑步刹车,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或者已经奔跑了多久,尘土在他前方猛然轰飞就像是引爆了一枚炸弹抵消他的动能。随着他停下,他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
暴风雨般的眼睛,极短而黑灰斑驳的头发,对方的手紧紧握着一把看起来未来气息十足的枪。
巴里知道他也应该紧张起来,准备好战斗,但是他的身体依然保持平静。
毕竟那是莱。莱绝对不会伤害他。
莱?
那个名字,那个念头,究竟是从哪里来——
他所失去的一切突然汹涌回流。
莱。
那是莱。
[1] 倒过来会变成BOOBS,即奶子。
Notes:
译者注:
1. 反复出现的范布伦桥和万圣节的回忆出自第二部 第二章 。
2. 巴里说的那句“艾瑞斯,你别慌好吗?我可以解释的。”出自第二部 第七章 。
第8章 08
莱记得耀眼的光芒和灼热的疼痛,但是在万物宏伟的蓝图面前那是如此微不足道。那是时间全貌中无限微小的一个横截面;是这个世界以及每一个世界里所有沙滩上的所有沙中埋藏的一颗孤独沙粒;是一本书中不曾开始也不曾结束的一片书页。
莱既无处不在又不在任何一处。在无限之中拉伸摊分并在同一刻体验全体的时间与空间。宇宙大爆炸的同时恐龙生存的同时金字塔存在的同时宇宙探索的同时超级英雄结集成军的同时宇宙死亡。那是一条直线,而从这条直线开始延伸出由于每一个细微选择而可能产生的每一条平行时间线,向外不断编织如同那数不尽的静脉、动脉和毛细血管创造出有生命有呼吸的多元宇宙。
莱目睹并知晓了万事万物,但是从巴里站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起一切都开始消失。
要忘却是如此简单,因为此刻他唯一想要记住的就是这一个奇迹:他人生中所发生的一切引领他在中城劫持了一辆装甲车,而正是这同一座城市孕育出了闪电侠。美丽、完美的巴里。他比这一切都来得重要。他是如此难过且困惑——直到莱感觉时间线重新滑入轨道然后对方脸上缓缓展露认出他的神情。
“莱。”
巴里唇上吐露出他的名字,那声音比大千世界的任何声响都要甜美动听。
他将自己从时间之流中抽取出来然后重新安放进自己的身体以及记忆里,这是在一微秒中完成的缓慢进程。随着他重新编织出自己的实体,他拿回了自己的手——他真正的那只手。他保留了自己的伤疤——它们都是他的一部分——但是修补了桡骨上曾经骨折但从未正确愈合导致天冷时作痛的旧患。他从远古到未来存在的所有记忆中取出属于自己的记忆,就像是把衣服从衣柜里取出来一样,拿起来仔细检查然后扔掉那些不合适的。他在时间线落定的过程中检视这条时间线,然后看着以无足轻重的选择织就而成的挂毯,从上面挑拣他觉得合适的选项。
他能看到自己在时间线的下一个瞬间说“嘿,巴里。”于是他就那么说道:“嘿,巴里。”字句不断在永恒中回响,从这块跳板跃出同一个命题的千种不同变体。
记忆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在他们两人脑中彻底安定下来,巴里就已经搂紧在他怀里。
随着莱从时间流分离,不属于自身的想法在他脑海回响。
他忘记了莱。嘘。他怎么会忘记了莱?嘘。他这辈子爱得最深的人就是莱。我现在在这里了。那么多的回忆,那么深的爱恋,那么重的心痛。我现在在这里了。而那全部都消失了,完全消失了。没有消失,再也不会消失了。
“对不起,对不起。”巴里一遍又一遍胡乱重复,他握起莱的手,用手指抚摸莱的脸庞。莱紧紧回握,嘘声压下他的所有道歉,拭去巴里眼中的泪水。“我爱你,求你不要再离开。”
于是他俯上前亲吻巴里,那就像是饥饿了几百年之后尝到一小口食物,如此柔软而甘甜几乎令人疼痛。“我不会了。”
巴里往后一抽但没有断开两人身体相连之处,仔细打量他全身。“怎么做到的?”他惊奇地问道。
莱歪过头思索这个问题。尽管经历了这一切,他并不知道该如何简单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在同一时间,他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为什么必然发生?这他不知道。这些事情并非直线向前而往往是逆流而行,仿佛命运找到了一个它喜欢的结局然后走遍所有可能的脚本直至它到达起因。那么简单,就好像重新把多米诺骨牌复位接着再把它们推倒一遍。然而至于‘为何’以及‘如何’,这些莱不确定。他心里只浮现出一个答案。
“因为不可能以其他方式。”
巴里歪起脑袋,双手落在莱的脖颈上,一抹微弱的笑意在他唇边颤动。
“你现在成了什么高维度智者了?”
莱嗤之以鼻,他向前踏近一步,想要抹掉他们之间的空隙,接着靠向巴里的触抚。“我非常怀疑。”
巴里突然抽开时感觉就像是鞭子一甩。与奥核之眼把他轰成万千碎片洒遍各个时间点开始的那段时间相比,莱此刻甚至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这份对方留下的空缺。巴里狂躁激动,在莱面前转着小圈来回踱步。
“我们得打电话给丽莎。我们得找到丽莎。”他的手拧在一起。“她一定会杀了我。”
莱露出宠溺的笑容。“冷静。”
“还有米克!我们要怎么打电话给米克?他在时空飞船上。”
“巴里!”巴里的双眼猛地回到莱身上,突然停下了步伐。“就呆在这里——全身心都在这里——和我在一起,就这么一分钟。其他所有事情都能等那一会儿。”
巴里的视线不安地从莱身上闪向远方某座地平线外看不到的城市,然后目光趁着勇气似乎还没有漏光之前回来了。“好吧,这个我办得到。”
莱迈步向前,他张开手臂接着巴里滑进他怀里。
这就像是嵌入最后一块拼图:突然一切感觉正确无误完整无缺。不管他曾经去的地方是哪里——而那些记忆现在已经快要化成一团烟雾——这切实巩固了他不会再回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