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他们之间拉长,巴里一直别开视线。
“我很遗憾。”
“不,没事。我的意思是,不是没事,不过……”巴里话音渐弱。他感觉喉咙梗塞,但是反正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说完那句话。这不是没事。这不公平。
“鉴于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我猜乔是不知情了。”
“他不知道。”巴里摇摇头说,“我们一直在保密。”
辛格点点头,仿佛他深有体会。“你需要请些事假吗?如果你还不想告诉乔真相,我们可以编个故事。”
巴里考虑了一番,但是想到有那么多空白时间任他一个人处置,这实在让他承受不了。“不。我喜欢工作,能让我一直忙碌。”
“好吧,”辛格怀疑地说,“但如果你改变了主意……”
“我会告诉你的。”他向对方保证道。
巴里把这当成是自己离开的信号,辛格尾随他来到门口为他打开了门。
“巴里,你照顾好你自己。”
“我会努力的。”
***
“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密室疑案。”乔解释道,爬上通往二楼酒吧的楼梯,“受害人打烊清点收入时窗户和门都是从里面反锁的。关店后街上的监控录像显示没有人进出过建筑,唯一有钥匙的另一个人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任何强行入室的痕迹。”
他们接到有谋杀案的电话后外出到了楔石城的某个破败城区。巴里不是很熟悉那个特定的区域,但这里离莱的公寓也不是太远。光是从这栋建筑判断,这酒吧甚至比圣人与罪人还要破烂可疑,这就相当能说明些什么了。
巴里把他的鉴证工具包往肩膀上一拉。“我们知道死因了吗?”
“法医官还在过来的路上。不过受害人全身都有切伤,所以我们猜是失血致死。还找不到凶器,不过有可能是嫌犯带走了。”
他们到酒吧入口的时候犯罪现场摄影师还在工作,于是他们就站在原地等待,从远处研究现场。
那里很多血,有一些流出来积在受害者尸体周围,但绝大部分就像成千上万的水平泪滴沿着墙面流下,仿佛有人拿着一根湿油漆刷不停旋转甩了一层又一层。根据巴里的判断,受害人身上没有一处致命伤,只有上千个细小伤口。
等他们实际进入房间而他得以从近处检验尸体,他的想法只得到进一步巩固。受害人仿佛曾经呆在玻璃片构成的旋风里,就像那次……
巴里站起来审视房间,看到了他刚进门时由于太想去查看尸体而忽略的东西:吧台后面整整一堵墙上都贴满了镜子。这些镜面是房间里唯一没有浴血的地方。巴里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镜像大师。”
乔还在检视尸体,他继续蹲着抬起头看向巴里。“什么?”
“他能利用镜子,在任意两个反射面之间创造爱因斯坦-罗森桥然后让自己穿过去。”巴里解释道,越说他就越兴奋,手大大比划想说明自己的理论,“这就是他进出密室的方法。接着他用镜片把这个家伙割得浑身是伤。我敢打赌如果我们往伤口里面找……”巴里从他的包里翻出一对镊子然后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探进受害人的开放性伤口。头两次并不走运,但是到了第三次——他把镊子举到乔面前炫耀,钳口处紧紧夹着一块什么东西的小碎片。“如果我们把这个清理干净,我敢打赌我们会发现这是一块镀银或者镀铝的玻璃碎片。”
乔摇了摇头。“这个世界真是越变越奇怪了。”
“这话说得好。”巴里说道,把碎片放进证物袋。他真该知道紧随而来的长时间沉默预示着有坏事要发生,但是他忙着进行封袋写标签的流程完全没有注意。
“巴仔,你认得这个镜子男?你是怎么叫他的?镜像大师?”乔问道,巴里转身看他时觉察到他脸上带着狐疑的表情,“因为我是头一次听说,可你对他却已经相当了解。”
巴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麦卡洛克已经不再存在了,事实上从未存在过,至少不是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所知道的事情。他需要阻止乔追查这个线索。如果他查了,他将什么都找不到。到时候乔要么会认为巴里疯了,要么就是会怀疑到真相:怀疑他回到过去改变了现在,而这个他不应该拥有的知识是从其他时间线里得到的。巴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所做的事情。跑回过去在情急之下曾经似乎是最佳也是唯一的选择,但是他现在回头一看羞愧不已。他导致整个世界承受的这一切没有意义的折磨……他会尽可能努力保守这个秘密。
“是啊。我的意思是,我以前认识,”巴里笨拙地支吾道,“不过我不认为这是同一个家伙。麦卡洛克不会做这种事。”
“这个叫……麦卡洛克的?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不,好一段时间没见过了。实际上,你知道吗?我觉得他已经不在这附近了。他甚至有可能已经回到了苏格兰。”乔看着他的样子仿佛只差几秒就要拆穿巴里的谎言。巴里不怪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话题绕回到手头上的案子上。“不过他以前和无赖帮一起干活,这个新家伙有可能是找来填补麦卡洛克空缺的。”
乔望着巴里好像他知道巴里在干什么——他的头稍稍一歪而眉毛那么略微一抬——但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就放过了巴里。“我想我们可以试试追踪其他无赖帮的人,从他们嘴里套情报。这是我们目前最好的线索了。”
“是啊,这我就祝你好运了。”
乔不为所动;这次他左眉挑得要多高有多高。“认真的吗,巴里?”
“怎么?”
“上一次汪达尔·萨维奇袭击我们的时候你倒是挺快就想办法拉拢了他们,你就不能帮我一把?”
那么说这件事还是发生了。但是没有了麦卡洛克他们是怎么打败萨维奇的?为什么巴里没有那段记忆?“我想我可以试试看。”
“谢谢。这就够了。”乔说道,“好了,我要去给警局打个电话,给他们提个醒这案子和超能人有关。你干你的事情。”
巴里叹了口气,注意力回到犯罪现场上。第一眼看上去这桩谋杀本身似乎就是一项讯息,而且还是个匿名的讯息,但如果新一代镜像大师和他的上一代——或者其实是无赖帮里的所有人——有任何相似之处,那么这房间里就应该有些别的东西,某种招摇卖弄的名片。巴里只需要找出来。
他先看向尸体,但是除了尸身上的大量伤口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最后落在伤口里的镜子碎片本有可能是巴里在找的东西,但那似乎有些低调。一般人必须已经认识镜像大师才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他仔细思考尸体和鲜血构成的惨象,真的不认为凶手动手行凶时把低调放在了首位。
接下来他检视了墙和窗户上的血迹斑点。从远处看没有什么立刻能看得出来的规律,于是巴里试着眯起眼睛,发现没有用之后便走上前。他让眼睛失焦再聚焦,希望能有图案或者文字冒出来,就像他小时候短暂沉迷过的那种魔幻视觉立体图。只要能用正确的方法看,他心想,就会有东西突然跳出来。
然而什么也没有。
事后一想,答案相当简单,巴里觉得自己没有早点意识到实在是笨。
那些镜子。那些干净完美得不可思议的镜子。
巴里可以确信自己不会在这一侧的镜面上找到任何血迹,但是在另一侧……他无法碰触的那一侧……在镜子维度里……
酒吧里和外面的走廊上还有几个警官在闲晃。巴里叫不出他们任何人的名字,所以他直接向离他最近的那位喊了声‘嘿’,而那声音同时吸引了剩下所有人的注意。
“把百叶窗放下来然后把灯关上。”
听他说话的那位警官一脸怀疑,但总而言之还是开始把窗帘拉过窗户。等他都拉好之后,门边的另一位警官关上了灯的开关。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通常,巴里必须得先喷上鲁米诺试剂才能让血迹像他们现在看到的那样亮起来。镜像大师显然替他干了这件杂活。他想要别人看见这个。
在那里,横跨整面墙的镜子上,潦草地写着一行散发荧光的血字斯纳特在哪里?
“那不是写这边镜面上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