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什么来着?
师母?不对,我是公的。
师公?好像也不对,师公是老师的老师,而我的志向不是当岳昇的老师,而是当岳昇的老公。
咳,那要不然就叫师鸟?
算了,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小东西计较称呼呢?
“我叫山雪。”我背着手,略微弯下腰,冲这个人类小孩露出慈祥的笑容——省得别人说我大欺小癞疙宝,“你可以叫我山雪哥哥。”
“咦?”小东西吸溜着鼻涕,“什么?还有人姓山?”
这有什么奇怪?你们人类都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祖宗就是山,为什么不能姓山?
但我懒得解释,于是说:“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姓什么。”
小东西捧哏似的,“哦,那你姓什么?”
这倒是难住我了。
我姓鹦名鹉,号小太阳。
“我姓岳。”我索性借用岳昇的姓氏,“我是岳昇的弟弟。”
小东西:“哦,你是弟弟。”
我:“……”
他虽然没有理解错,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山雪。”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岳昇在叫我。
我赶紧跑进屋,只见桌上摆着几张表格。
村长说:“临时身份可以办,但得填个表,把姓名年纪联系方式都写上去。”
岳昇已经帮我填好大半,唯独姓名那一栏空着。
他将笔递给我,“你自己来写。”
我一笔一划,写了个“岳山雪”。
村长乐了,冲岳昇道:“这是跟定你了呀。”
不知为什么,写下这三个字时,我有种心悸的感觉,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像是许久许久的愿望终于实现,既满足,又空落。
我形容不好,只得感慨——人类的情绪真是复杂,小太阳我还得修炼。
村长给表格盖了章,岳昇拿走其中一份,对折两下,放入口袋里。
我看得出,事儿是办完了。
不过村长还拉着岳昇絮絮叨叨,“这眼看着要开学了,好几家不乐意送孩子来听课,我挨家挨户去做动员,上课的事就辛苦你们几个了。”
岳昇点头,“我知道。”
“还有边境林场的事……”
“我们轮流巡逻。”
村长似乎还想说什么,终是打住了,在岳昇肩上拍了一下,“多亏有你。”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我条件反射挺了下胸,自个儿骄傲起来。
从村长家离开时,小东西追出来,往我怀里塞了一大口袋皱皮橘子。
这玩意儿我知道,因为长得丑陋,被叫做丑柑,但城里人给它取了个洋气的名字,叫不知火,吃了不上火的意思。
我本着不拿群众一根线一颗米的原则,假惺惺地拒绝。小东西却直哼哼,说这是给岳老师的,我只是负责搬运的工具人。
我这鸟脾气还挺牛的,别人哄着我,我就特别有礼貌,特别有素质。别人嘲弄我,我就既没礼貌,也没素质。
于是,我接过丑柑,当着小东西的面剥开一个,分都懒得分,一把塞嘴里。
小东西的嘴和我的嘴一齐变成了“O”,区别只在于,他是被气的,而我是被撑的。
“你!你!”小东西恐怕从未见过我这般厚颜无耻之人,黢黑的小脸蛋都给气红了。
我一边猛嚼,一边叉腰,嚼完一个还一爪子伸进口袋,打算再剥一个。
这丑柑绝了,甜到齁。
然而我还没拿到第二个,口袋就被岳昇拿了过去。
他脸色冷冷的,语气也冷冷的,“回了。”
小东西还在后面冲我做鬼脸,我懒得理他,拔腿跟上岳昇。
我以为我们要回家,岳昇却带我拐上一条小路。
冬末春初,树干上生出新芽,路边却堆着团团白雪。这条小路没有低矮的房子和大门敞开的院落,我向前张望,看见一根细长的柱子,旁边是一排平房。
我猜那柱子大约是升旗杆,所以我们正向学校走去。
“昇哥。”我突然跃跃欲试,“我们去学校给孩儿们上课吗?”
岳昇看我一眼,仿佛对我的用词颇有微词。
我趁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丑柑。
“还早。”他没有阻止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修的地方。”
修房子?这我擅长!
学校冷清,岳昇用柴油机发了会儿电,教室才亮起来。
他提着一个木箱,敲敲这里,钉钉那里。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拿着一把锤子,敲得有模有样。
他正在修一张缺了腿的桌子,我没东西可修,百无聊赖,只得蹲在一旁,照着一根好端端的椅子就是一锤。
这东西不经敲,居然被我的神力给锤散架了。
岳昇抬头,眉心蹙着。
我赶紧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就去打水。”岳昇指了指墙角的桶,“擦桌子。”
我利索地干活,把岳昇修过的桌椅都擦干净了,洗完手回来,见岳昇点了一支烟,正要抽。
我觉得我应该谄个媚,比如给他剥个丑柑什么的。
我仔细撕掉丑柑上的筋,送到岳昇面前,笑嘻嘻地看他,“昇哥,给。”
他看我,又看我的丑柑,却最终选择了他的烟。
真不给面子。
我的手悬了半天,但我一点儿不尴尬。
他不吃,不是正好便宜了我吗?
我将手收回来,剥好的丑柑放进自己嘴里。他抽烟,我吃柑,他抽完一支烟时,我已经吃完三个丑柑。
倒不是我狼吞虎咽,是他抽得太慢。
一边抽还一边观察我,我都看到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后悔没有吃那瓣喂到嘴边的丑柑。
他摁灭烟屁股,朝我转来,伸出右手。我愣了一下,然后走过去,脑袋一矮,将下巴贴在他手心。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精彩。
第8章 你腰有伤?
岳昇掌心干燥,大约是常年干活的缘故,有些粗糙,垫着下巴痒丝丝的。他刚抽过烟,指间有一股淡淡的烟草香。
我嗅了嗅,觉得很好闻。
其实我不喜欢烟,呛人,还容易引起森林火灾。
但烟味儿在他身上就不一样了,有男人的野性。
他看我的样子有些奇怪,仿佛我在搞行为艺术。这一点我不否认,他的手掌抬得不高,我要把下巴放上去,就得弯腰低头。我的腰是弯了,头却不愿意低,因为我得看着他。
我就这么费力地站着,眼皮撩得老高,双手因为惯性还是什么而向后翘着,有点像企鹅。
眼睛睁得太大,我怀疑自己一不小心翻了个白眼。
岳昇手指曲了一下,显眼的喉结轻滚,然后吐出一个字:“你……”
我突然明白,他伸出手,好像不是为了让我放下巴,而是找我要丑柑。
啊……
这就尴尬了。
我耳朵尖很烫,可能已经红了。
像有沸水从最烫的地方往四周蔓延,先是耳廓,然后到耳根,最后是脸和脖颈。
我好像干了一件很作的事,他会不会认为我是故意勾引他?
虽然我馋他的身子,确实想勾引他,但我小太阳对天起誓,刚才,对,就是放下巴那一瞬间,我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不要脸的想法。
没有比我们小太阳更粘人的鸟了,别人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我们是给个手掌就能放下巴。
放还不能单放着,我们还会摇摇脑袋,蹭一蹭。
我不敢蹭了,生怕他嫌弃我淫-荡。
但我也不好马上直起来,这样显得我心虚。
岳昇蹙眉的样子很英俊,有点冷有点凶,扯着我的心脏砰砰乱跳。
终于,岳昇将手抽了回去,垂着眼睑睨视我。
失去支撑,我往下栽了下,但不至于摔倒。
那只抽回去的手忽又伸了过来,钳住我的手臂,将我扶住。
岳昇手劲很大,弄皱了我的衣服,但我不觉得痛,反倒觉得被他抓着,是一件很有安全感的事。
“我以为你让我放下巴来着。”我低着头,嘀嘀咕咕。
这时我不敢看他的脸,不知道他正以什么样的目光看我。
但很奇怪,我仿佛能够识别他的视线——别人的视线就不行。
我觉得他的目光像一个笼子,将我关在了里面。
胸膛里的热流往上翻涌,在眼眶汪成一圈水雾。
我连忙用衣袖擦了一下。
哭,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