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初念皱着一张脸,眼泪就未曾停过。
她孩子气犯了,就直摇头。
是宋司辞拽住了她。
“人生在世,终须一别,老师,保重。”
他将千初念按在怀里,任她踢打,也不放开。
国师一步三回头,还是走了。
等宋司辞松开千初念,她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转头对他吼道:“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你把他留下吧,你开口,再加上我,一定可以把他留下的。”
千初念想要叫殿内侍女将国师拦下,可宋司辞只是挥手让他们退下。
宋司辞与她说。
“老师在这圣殿也已有二十四年,该放他自由了。”
只有像宋司辞这样陪了他十几年的人才知道,国师被这圣殿囚住了身,深受孤寂,却无法解脱。
他倾尽全力将毕生所学教授给宋司辞,多一日,便知自己可以早一日摆脱这牢笼。
国师是爱千初念的,将她看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爱护。
可他也爱自由,异常向往圣殿之外的生活。
终有一日,他能得偿所愿,宋司辞又怎能再次绑住他的手脚,将他困在此处呢?
千初念看着那人消失,就像看着从天空中飞过的鸟儿。
“国师叔叔可还会回来?”
“不会了。”
这本就该是千初念知晓的事情,可从宋司辞嘴里说出,便让她忍不住酸了鼻子。
千初念失落了好久。
可时间一过,她竟然开始努力修炼起来。
宋司辞已经很久未曾看见千初念去上晨礼了,等他看见后山那抹身影时,顿悟。
“原来这便是老师所说的,攻心为上。”
***
同年,千初念灵力失控,伤了数十人。
她也未曾想到,不过是求了捷径,差点便使她走火入魔了。
等她回神,捂嘴咳出一口血时,只看见四周倒地的人,都是一片哀嚎。
有受内伤的,有被烧伤的,还有身上正咕噜地流血的。
千初念当真是吓怕了。
她连连后退,这才看见宋司辞火急火燎地赶来。
那一脸的担心后怕,是她从未看见过的。
“宋司辞……”
千初念记得自己倒下去的那一刻,是他接住了她,随后她轻吐两个字,“好疼。”
是真的疼。
那种全身上下如同拆骨一般的疼痛,是她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的。
宋司辞抓着千初念的手给她治疗时,嘴上却不肯消停。
“我总是与你说,要循序渐进,你何时能听上……”一次?
话还未尽,宋司辞便看见她落了泪。
忍着疼,安安静静地落泪,比大哭大闹更让人心疼。
宋司辞叹了气,便开始专心给她治伤。
国师的星辰之力,一是用作卜算,可至夜间,用星象占卜算卦,而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回溯时光。
时光回溯本就算是逆天之举,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因而历届国师也只把这能力用作医治重病之人身上,来圆这一场因果循环。
千初念感觉身上的疼痛缓解不少,便阻止了宋司辞想要继续医治的动作。
“我已经无事了,你莫要再浪费星辰之力了。”
宋司辞并不是个会听劝的人,可他到底未再医治。
他虽用星辰之力修复了千初念的身体,控制住了她体内的灵力,让她不至于走火入魔,可她体内失控的灵力损伤了根基,已无法再加以利用,因而她如今的修为只余了之前的一半。
若想完全恢复,唯有佐以药物进行调理。
宋司辞将千初念扶到廊下。
“你乖乖在此等我。”
说完便离开了。
千初念看着宋司辞为那些被她伤了的人医治,一时疲惫,竟然靠着柱子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近傍晚。
彼时千初念已回到自己的房间,刚醒没多久,便看见端药进来的宋司辞。
他明显沐过浴,换了衣衫,可人却未见多几分精神。
千初念知道,他定然是过多地损耗了星辰之力。
因而宋司辞递给她汤药时,都没有劝,便看见千初念闭着眼,一饮而尽。
他收了碗,问:“苦不苦?”
千初念回味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
“苦。”
“活该。”
千初念:“……”
在她睡着的这几个时辰,宋司辞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伤了的那些人都被他医治过,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以银钱进行安抚,随后他又封锁了消息,秘而不宣,试图掩盖一切。
至于千初念的身体,也只能调理修养,不能操之过急。
可谁也不知是何等居心叵测的人,将此事散播到了民间。
一时间,满城风云。
民众愤然,要重选圣女。
□□示威,亦或是在圣殿门前喊话,说千初念伤人,不配再做此圣女一职。
那时千初念受了惊,终是躲在了宋司辞的身后。
宋司辞只是执起她的手。
说:“你是日国圣女,莫怕。”
千初念信了他。
随后便是宋司辞力排众议,布神坛,上达天听,稳固千初念圣女的地位。
而后,日国圣女未变。
宋司辞在此后的数年,未曾有一日忘记教导她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
***
千初念十六岁那年,接受圣洗。
传说中的圣洗,其实就是候选圣女与圣女之间比试,只有活着从圣塔出来的人才能继续成为圣女。
自圣女继位后,每十年便会有一场圣洗,算是对圣女的考验。
彼时的千初念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灵气逼人,举手投足俱显圣女姿态,更是在宋司辞的教导下,灵力大有突破。
她虽始终未曾踏过死境,可灵力岂是那些候选圣女可比的?
这原本就是一场必胜的争斗,可一向严肃正经的宋司辞却为她作了弊。
倒不是因为她不够厉害,只是……
“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场圣洗不该以任何人的生命献祭。”
千初念照着宋司辞说过的,一字一句说了出来,甚至将他的神态都学了个五成。
从六岁开始,宋司辞便在她身边陪伴她。
如师,教导她修炼,似兄,告知她为人处世,亦友,二人相互依靠,更像是永远不会分开的人。
国师尚在时,千初念便是个混世小魔王,可这四年间,她慢慢开始当好圣女。
她抛却一开始的偏见与顽劣,开始担负起圣女的责任。
因为她爱上了宋司辞。
可纵然是不知日国万法条例的人,亦是知道有这么一条居于万法之上。
——圣女终身不嫁,国师终身不娶。
更何况圣女想嫁个国师,更是万万不可了。
可这也注定了,他们是只有彼此的人。
此条例源自千百年前,圣女和国师还是各自婚嫁的,可也因此牵扯出无数爱恨情仇,导致国家分裂,动荡不安。
可千初念是谁?
她若爱上谁,是万万不肯放弃的。
千初念知晓往届圣女和国师大多都是相爱相恋的,只是碍于身份,从未公之于众,纵然圣殿之中人尽皆知,但只要百姓不知,又不危害日国社稷,便也无人会加以阻止。
因而这数年间,她几次向宋司辞示爱,过分时,更会当着朝臣的面与他眉目传情。
宋司辞先时只当个玩笑,可千初念认真久了,他也就知道真假了。
此年,宋司辞已有二十。
从小便是美少年,长大之后更是面如冠玉,俊美无双,不知迷了多少无知少女。
可宋司辞不自知。
刻板,守礼,万事皆以日国为先。
丝毫没有学到前国师的温文儒雅,待人时的体贴入微。
自知晓千初念心意之后,便也学会了避人。
可无法,千初念便是爱上了他。
反正除非她死,今后的数十年,宋司辞便满心满眼只能有她一个人。
千初念亦不相信,这世间除她之外,宋司辞还会爱上其他人。
那些女人只敢远远膜拜他,而宋司辞这个榆木脑袋,也只有千初念能敲开了。
如今她看着身边略显狼狈的候选圣女。
这是第一次,输的人竟然活着从圣塔出来了。
千初念看着一众大臣说她纯良,说她好善,可千初念何曾将人命当一回事了。
不过是因为那都是宋司辞说的,也都是他要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