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堇严亲了受伤的手,眼看着诧愕的人,却是笑了,他道,“我说过的可都忘了,你要再敢让自己受伤害,我一定会惩罚。”
百里清宁把手抽回来,想藏起手又不知道藏哪儿,便只能转身向另一边道,“听说你和碧心宫的人开擂台打架了?”
慕堇严走进去拥着人,将下巴搁在她肩上道,“他们有人在暗中互相串气,想着把罪名扣在你头上,我便当着大家的面给演示一番,让人说不出话了,你知道我不能进行刑讯逼供,或者说干脆直接锁了他们一年半载,这些江湖人,都是些有脾气的,人家不是魔门妖道出来,搬出一个碧心宫大正宗派的威望来,皇家也是无可奈何。”
“不是说天子之上,万人之下吗?”
“你是官家大小姐,自不知江湖事,瀚海洲的五大宗,不是五国帝君能制衡,它们只互相制衡,国中帝君想镇压,那先拿出镇压五大宗的本事,再想着收拾其中一个。”
“这么说人家不受皇权管束?”
“也不是,大道遵循,小摩擦自己解决。”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听得认真,我便想说。”
百里清宁无话可说了,她是喜欢听他说这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他身为皇室子弟,居然那么了解江湖事,想必也没少参与斗殴。
慕堇严侧脸贴着怀中人的鬓发道,“伤口还疼不疼,我是说剑伤。”
“不疼了,我要回颐安府,我的伤已经好了。”
“你就不能多多待在这些日子?”
“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百里清宁让人起开,这家伙越压越沉,他耍赖,千方百计机关算尽,留了尉迟霆焰在晋王府,她这个做姐姐带不走弟弟,只能留下来。
慕堇严双手环在怀中人的腰上,抱紧了,侧头看着她道,“方才看你赏花心情好得很,我一来到就这表情,也太伤我心了。”
“七皇子很有自知之明啊。”百里清宁把人家的手拿开,再把他脑袋推开,转眼见到一堆人站在那边,吓了大跳,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出现,四公主,大皇子和王妃都在,还有顾嫆媞。
慕堇严回头看过去一眼,他牵着身边的人走去,到了不请自来的一大堆人面前,他问大哥,“什么风把繁忙的皇兄吹来了。”
慕堇斓笑着瞅弟弟,“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皇兄知道何必又添嘴呢。”
慕堇斓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的王妃都笑着劝了,“做大哥也没个样子,七皇子莫与他一般见识。”
百里清宁向着身份高的人福礼,也不好说跟谁见礼,一是说了自己吃亏,二是还真没想过要与这些人套近乎,她不稀罕。
顾嫆媞站在自己的皇姐身边,她打量着从容自若的人,还想着对方会因为被发现了与男子卿卿我我而有所惊慌失态,想不到她竟是这般大方,是不是学得了烟花场里的本事,迷得七皇子神魂颠倒不知归路?
百里清宁轻飘飘的送了一眼,全然不想理会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盯着自己的人,四公主慕卿凝热络的过来相携,她道,“前些日子想来,七皇弟还不许,说是会打扰到你,看看他护着你的劲儿,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呢。”说着还向景预瞟着眼睛,百里清宁好笑起来,其实这对也挺有意思,平日没少互怼,也不知是不是这样怼出感情来。
景预是施家公子,他可不是一般护卫,据说他家人也奢望着他把四公主拐回家了,其娘亲更是放任儿子不管了,感觉他揶揄人的本事都是跟他娘学来,真的噎死人不偿命。
不过这会儿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沉默不声,因为大皇子在,他不敢造次,免得大皇子去向施大人说想法。
慕堇斓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只慕堇严不会,他要收拾一个护卫,直接亲自动手,从不假以他人。
百里清宁借口伤势未愈,先去房间歇着了,慕堇严把人送回去,拿了发簪送她手上道,“这次是我看着喜欢,觉得你佩戴最好,便买了。”
他将簪子插在她鬓发上,百里清宁抬眼看这个人,想问慕堇严,你累不累啊?可惜没问出口。
慕堇严吻了吻沉默的人额头,让人好好休息,他去会会来客。
大哥和四姐亲自到来,想必都是母后指使,宫里的人来传了好几遍,他就是不去请安,因为背后有父皇支持。
慕靳闳说了,你要想查尽管查,别闹出人命就行,所以慕堇严就去查了,他想查出当年北齐派来的细作有多少人,本来是大好机会,后来错过了,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北齐如今想反咬一口,居然想把谷雨城夺回去。
这事慕靳闳不希望闹得人尽皆知,毕竟还没有大风飞拂,也就一点点风吹草动,不必草木皆兵,先借势探探虚实,再做打算。
北齐这些年和东楚明里暗里斗,无非是想吞噬对方,当年慕靳闳登基不久,觉着是该发挥发挥,就和北齐干上了,还和中州打得你死我活,中州帝君还败了,这可是他的功绩,本想着乘胜追击,然而一直支持着的百里丞相极力求和,说是内忧重重,不可轻视,慕靳闳也便收了势,而这一收势,整个人就颓了,先是丞相大婚,自己不见得喜事同赏,反而日日笙歌,一连纳了五六位嫔妃,那会儿的后宫真热闹,百花齐放,美艳纷芳,皇后都看不过去了,开始整肃后宫,与着前朝的臣子斗,看见哪些人想送美艳花朵进来,就挑着人往死里整,慕靳闳便坐在皇位上,兴致勃勃的观看,天知道他笑得意味不明的样子有多欠打。
慕堇严时常回忆过往的这些片段,他想找出父皇和母后渐渐走远的根源,然而越查越力不从心。
慕堇斓现在希望七弟去见见母后,请安是儿臣该尽的礼,哪能天天时时刻刻繁忙于政事,政事能忙完吗?“但母后会老,她近几日精神越发憔悴了。”
慕堇严听着大哥的话,沉默,他清楚去见母后会迎来什么,她会拿东方家族整个荣耀来施压,拿大哥四姐做镇,很多年了,她的手段一直没有变,真不知道她是把他当成皇儿还是平衡各方势力的工具?
慕堇严送走了长兄皇姐,他回去看望受伤的人,百里清宁坐在案桌前写字,认认真真的,浑不觉走进来的人倚在门边上看了多久,侍女送了热乎的茶水过来,见了殿下这般,行礼,就惊醒了那边的人。
百里清宁回头看,看着似乎很疲惫的人,即道,“累了何不去休息?”
“事情烦乱,睡不着。”
“你也有想不开的事?”
“是个人总有想不开的事。”
“哦。”
百里清宁好心把倒出的茶推过去,这回做了个人,不找他的刺儿拔了。
慕堇严靠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光,一点点的暗下去,他视线模糊,便闭上眼睡了。
百里清宁放下手中的毫笔,轻轻的,拿了砚台把纸压住,她走过去,想把窗户掩上,初春的晚风,清凉,吹在人身上,也能刮起一刀寒刀似的冷。
可慕堇严让人别关,他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外边的月牙,还有一颗星。
百里清宁收了手问,要是你不介意,可去内室,但是霆焰也在睡,他最近睡觉不按时,夜里又常常跑出去,也不知道去忙什么。
慕堇严把人拉过来,顺手将人推下旁边,吓得百里清宁脸色惨白,以为他要做什么,却只听他方靠近来道,“别怕,我不会做什么,你陪着我。”
百里清宁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她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师兄来过,他说了,这家伙想搞乱江湖,拿了碧心宫开刀,听说中州那边想搞凌霄门,东楚的九行门最近传出内讧,总归江湖不太平。
百里清宁想到母亲随着剑秋风出行,想必也是知道了什么,才没有那么快来孤峪城,她如今掌管着巫域,自然要万分的小心些才能为儿子和自己这个女儿留下一方倚仗。
这么说,自己和旁边这个人其实是对立的,母亲有天会和东楚的皇上叫板,她会向他讨公道,为了帮尉迟家鸣冤,母亲不会忘记,尉迟家也不会。
百里清宁看着旁边睡着的人,他好似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只见心脏处微微起伏,他好像在告诉她,她与他最近的距离,至这般。
百里清宁心绪浮浮沉沉,转头看着窗外的月牙,慢慢的也闭上眼,放松了身体,任由着抱紧自己的人的气息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