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作为一个古人,还是作为府尹大人家中的下人,她都觉着猫儿的行为不妥。
作为已婚妇人,关心旁的男子不妥。
作为大晏官方人士,关心叛贼不妥。
然而这些时日她也看明白了,这位王夫人也好、胡姑娘也好,不按常理出牌。
这位姑娘,能闹腾的程度,比她家夫人年轻时更甚。
所以,她的意见是什么并不重要。哪怕她出言规劝,她相信这位王夫人也不会听从她的话,还是会一意孤行。
她想到此时,便出言验证了一回:“要么不带郎中,还是像此回这般送了膏药进去?”
猫儿果然道:“若药膏有用的话,还要郎中做什么?”
彩霞只得道:“夫人既然做好了打算,奴婢便听令行事。只是郎中却不能用与殷宅相熟的郎中,却要去黑市寻只为银子不要命的郎中。”
猫儿还不放心道:“黑市郎中,手艺可成?若是兽医冒充郎中可不成。”
彩霞又叹一口气,道:“奴婢既然给夫人跑腿,自然不能用兽医糊弄夫人,要寻个手艺了得的黑市郎中。”
猫儿这才点点头,往袖袋中一摸,只摸出薄薄几张银票,不过只有三百多两。
她掏出一张递给彩霞:“有要用到银子的地方,便莫节省。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
两人继续前行,待经过衙门前堂通往后宅的小门,瞧见阿蛮站在门外不远处,是个等人的模样。
阿蛮瞧见猫儿,忙道:“王公子正在前堂同大人说话……”
猫儿想着萧定晔该是要去寻殷大人帮她说话,不由抿嘴一笑,几步跨过门槛,问道:“他去了多久?我在此处等等他。”
阿蛮忖了忖,道:“已进了一个多时辰,夫人可需小的去催催公子?”
猫儿看看天色,想着他出来时间久,伤处怕是要痛,便道:“你去问问也好。”
阿蛮一哈腰,忙忙抬腿往前面会客厅而去。
***
悬挂着厚帘的会客厅里,萧定晔同殷人离之间的谈话也快到了尾声。
外间风声一阵又一阵,卷的帘子摇摆不停。
听到阿蛮的送话,萧定晔便站起身,同殷人离道:“本王今日之言,殷大人尽快去办。这些事不能妇人之仁,对他国的宽容就是对大晏的残忍,万千黎民不会答应。”
殷人离忙抱拳道:“殿下放心,此事下官不敢有丝毫马虎。”
萧定晔点点头,转身慢慢踱了出去。
殷大人将萧定晔送出门外,见那王夫人已快步前来搀扶着萧定晔,小两口均面带微笑,仿佛此前并未闹过小脾气。
殷人离等那一对小两口远去,方转头同阿蛮道:“你去将彩霞唤来,我有话问她。”
过了不多时,彩霞站到了殷人离面前。
他径直道:“你今日陪着王夫人去监牢,前后她同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原原本本道来。”
彩霞将猫儿外出去何处买过点心吃食、去何处买过衣裳,进了监牢同那克塔努说过什么事无巨细,详细禀报。
殷人离又问道:“她可还透露过有何计划?”
彩霞道:“王夫人下回想带郎中进监牢,为克塔努治伤。奴婢夜里便要跑一趟黑市,前去寻郎中。”
殷人离赞她:“你做的极好,不可让外人猜疑官府的立场。”
想了想,又问道:“王夫人只想要捞克塔努一人,还是想将那二十几人都捞出?”
彩霞忖了忖,猜测道:“上回王夫人去探监时,曾隐约提过想将尽力将二十余人都捞出。这回她再未提过旁人,只担心克塔努一人。”
殷人离点点头,想着这王夫人也算是个识时务的,并没有一根筋行事。
然而现下的状况,能不能将克塔努捞出,也要看那坎坦人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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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见。
第531章 约束(一更)
日暮四合时分,外间开始飘雪。
殷小曼站在房里勾着头,低声道:“师父,那‘一只眼’如何办?他日日让叫花子来送信,催徒儿给他治伤。徒儿不敢轻易行事,还是要来问问师父和……”
他目光往萧定晔身畔的猫儿一瞟,见她同他师父一个表情,都是一本正经的望着他,他忙忙勾了头,再不看猫儿一眼。
猫儿却早已忘了此前她是如何反调戏这位“采花小道”,见他神情别扭,只当是“一只眼”催的他的不耐烦,便转头同萧定晔道:
“我们却忘了一只眼,不若我今夜就同小曼外出,将许诺他的一百两交给他,再让彩霞寻个靠谱的郎中去替他治伤。”
小曼听得她竟然打的要和他一同外出的主意,心下大惊,也不敢看她,只急忙同萧定晔道:“不用……不用师母出头,徒儿只是来问问师父的意见,其余的都由徒儿去跑腿。”
萧定晔靠在床榻上,点头道:“你既然愿意担下此事,那便带着银票去。只是,‘一只眼’此前数年都干的强盗营生,人品不可信,你要防着他。”
小曼乖乖点头。
猫儿便从袖袋里,摸出两张银票递过去:“路上当心。”
小曼倏地跳开一步,伸出兰花指捏着她手中银票一角,胡乱往怀里一塞,便匆匆跑了出去。
猫儿顺着窗外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惊诧莫名:“这孩子竟像是见了鬼一般……”
萧定晔不由一笑:“他哪里是见了鬼,他是自从见了个狐媚子的师母,便如同唐僧遇见了白骨精,时时刻刻要提防着。”
猫儿终于想起她此前的反调戏行径。
她得意道:“他们想捉弄我,我怎能让他们得逞?得给这小崽子一个经验教训,别母老虎头上动土,姑乃乃可不吃那一套。”
他含笑问她:“难道你当时就不愿为夫前来英雄救美?”
她想到了此前她和他的纠纷,便叹口气,摇头道:“我那时对你失望,可不指望你来英雄救美。你只要莫来毁我心情,便已极好。”
他将婚书从袖袋中掏出来,塞进她手中:“婚姻之事岂同儿戏?生再大的气,也不能拿婚书出气。”
烛光憧憧,婚书上的字铁画银钩。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我萧定晔,愿同胡猫儿以白头之约,永结鸳俦;唯二人相伴,此生无悔!
猫儿看着这婚书上的每个字,也想起来她此前问过殷夫人的话:“民间结亲,只有一张婚书可够?”
她知道皇子的婚书其实是玉牒,现下也知道民间婚书是要在衙门里备案。
她手中捏着这张婚书,抬头望着萧定晔严厉中又带着脉脉温情的眼神,便依靠在他肩膀上,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他低声叮嘱道:“将婚书收好,日后千万不可用婚事拿捏为夫,心疼。”
猫儿将婚书装进袖袋,默默点点头。
二更时,下人煎好汤药,猫儿将药吹温,侍候萧定晔喝过,又替他上过药,夫妻二人吹熄了灯烛,搂在床榻上说话。
萧定晔低声道:“前些日子,都是为夫不好。你跟去平度府寻我,冒了大风险,我却只顾着同你闹脾气。待为夫伤势好了,我们便去将江宁游逛遍,算是你我二人成亲后第一回 放心找乐子。”
他说到此处,想起他和她成亲后的这两个月,要么风餐露宿、要么以身涉险,实在是委屈了她。
他将她搂的更紧,深深叹了口气,道:“待河面解封,我们混进囚犯里上京。待回了京,一切都会好,最起码你不用再吃苦……”
她第一次听他提起要跟随囚犯上京的计划,吃惊道:“何时动身?”
他想一想道:“二月底动身,走水路,三月中就能到京城。”
她一时有些迷茫。
到了三月,她和萧定晔逃亡就是整一年。
她此前多少回想过逃出生天,好结束这日不保夕的生活。
然而回京在即,她却看不清前路。
剩下的是什么?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吗?
她支起身子问他:“如若……你母后或你祖母不中意你只有我一人,如何是好?”
他抿嘴一笑:“你将为夫哄好,为夫替你解决这些拦路虎。”
她神情一时怔忪,并没有因他的话而轻松。
她追问道:“你要如何解决?你莫忘了,你还有几门亲事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