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二十低头敛目“是”
靳同仪进兴圣宫一向不敲门,落锁的声音惊动了屋中的靳无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哥哥来了,他急行几步前来迎接,行至门厅,跪地行礼喊到,“哥哥”
靳同仪没理他,依旧直行,靳无言只看哥哥脸色就知道今日是非功过定要有个数,他默默的捏紧袖口起身跟了过去,靳同仪进屋行至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边,手扶靠背回过头来看靳无言,靳无言叹了一口气,取了桌上镇纸跪地捧着,说道“哥哥问吧”
这哥俩既聪明又默契十足,这么一问就都知道问的是太平村村民,靳同仪也不同他卖关子“村民信鬼神而求庇佑,当如何?”
且不说靳无言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就从他遇见顾西楼开始,他就更加不把这些牛鬼蛇神放在眼里,“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太平村到底比不上大都”
靳同仪将手放在靳无言捧着的镇纸上轻轻敲着节奏,靳无言看出了哥哥的不满意,低头抿了抿嘴唇,靳同仪接着说“爱之仁,正之义,君之礼,哲思智,情同信,春生化万物而成仁,秋刚正利收而为义,五常自古皆刻于人心,若说村民拜的是大神倒不如说拜的是心中的忠义”
镇纸本就笨重,靳同仪的手指又压在上面,双重压力让靳无言的胳膊酸胀不已,他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苦苦坚持,回答道,“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这不过是些害人的法子,与忠义始终有别”
如今世事,家天下为真,靳乃国姓,传百年,立足形势,靳同仪觉得百姓迷信愚昧乃国治之本,若大家都各执一词,各抒己见,岂不是要效仿黄巾瓦岗?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就够折腾了,若是再出现一批绿林军,世道浇漓,人心日下,国将不国,他讲的话靳无言怕是一句也没听进去,靳同仪不再犹豫,抽出镇纸砸在了靳无言的手心
靳无言虽说从小被哥哥打惯了,可每次这么惩戒,都会让他的眼皮子跳上三跳,镇纸是从整块石头上削下来的,又重又沉,靳同仪来这么一下,靳无言的手心顷刻间就肿了大半,单薄的皮肤迅速隆起一条红印梗在中间,他疼的微微蜷缩着指尖,却还是强迫自己伸直手撑着,说道,“哥哥其实也不信鬼神的对吧?”
靳同仪没说话,看着靳无言算是默认,靳无言接着说“既然哥哥不信鬼神,又为何要要求百姓信?忠孝节义讲的是人伦,和天神他们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都没给靳无言喘息的机会,靳同仪一连三下砸在了靳无言的手心,呵斥道“国事没学会多少,倒是净替百姓声张正义了?”
靳无言被打委屈了,“这天下将来一定是两位哥哥分,父皇怕是早就忘了他还有个儿子叫靳无言,学不学又有什么区别”
大逆不道,靳同仪直接一尺子抽在他脸上,厉声呵斥“父皇岂容尔等置喙?规矩全都被你还回娘胎里了?”
身为人臣不该议论君王,身为人子不该议论父亲,靳无言自知失言,低了头不做声,“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不正,民起攻之。这些道理你学不会我就是逼也要逼你学会,手撑好”,靳同仪用镇纸点着靳无言的手心
靳无言抿着唇,睫毛微颤,明明怕极了,却还是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毫不留情的三下扎扎实实的落在了靳无言的手心,靳无言只觉得自己的手掌高高隆起,皮肤吹弹可破,他可以清晰的听到血液郁结的声音,疼痛让他的额头涌出一层薄汗,靳同仪看着眼前的这个弟弟,兀自感慨,靳无言出生未及满月,因母之过被弃于江中自生自灭,他心生怜悯便将靳无言捡了回去,一养就养了这么大,靳无言自小善良,可在着诡谲多变的宫廷中善良最要不得,靳同仪叹了一口气,将镇纸放回原处不在打他,说道“起来吧”
靳无言没动,他看了一眼哥哥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哥哥不气了吧?”
靳同仪瞅了他一眼“我生气你就能长记性?”
靳无言不说话了,低着头,死倔着跪着,哥哥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可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这些事情一味的改自始至终也改不到哥哥心上,他如今长大了,已经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能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了,他看着哥哥又想起昨日东宫之事,觉着自己真是不懂事,便又糯糯的说道“言儿冲撞太子,拖累哥哥了”
靳同仪看了看端端正正跪着的弟弟,如今倒也学会转移话题哄他开心了,“我与太子早有分歧,就算你不冲撞他,他也会另寻把柄,不用担心”,靳同仪抬眼又看了一眼靳无言,吩咐道“不愿意起来就这么跪着反省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去校场”
靳同仪自小在边塞苦寒之地长大,近几年能回宫也是父皇看见太子越做越大不得已拉他回来牵制,他在朝中尚未立足,靳无言又不受父皇待见,靳同仪待久了让人生疑,易生事端
靳无言看哥哥要走,低头答“是”
靳无言看着哥哥的背影,握了握酸疼的手掌心,其实他与这个哥哥见面的次数只在近几年才逐渐频繁,之前只有逢年中秋才能见上一面,关系不过是相互照扶,而且靳同仪很少与靳无言做一些兄弟之间十分亲密的事,每次见面总是拷问功课挑一些错处
—————————————————
终于是赶出来一章
第10章 遇慎独司
顾西楼醒来的时候一束明媚的阳光洒在他干裂的嘴唇带来缕缕甜意,有些头晕,他扶着额头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略微有些破败的房子,床榻并排放置,帷幔的款式和颜色都整齐划一,没有桌子,顾西楼看不懂这是个什么地方,总之与兴圣宫不同,格局也比兴圣宫俗气了不少,他本想用神力再仔细探查一下,做好了手势运气时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了神力,苦涩的笑笑,顾西楼穿鞋下床推开了房门
园中一众人等净做些砍柴挑水的营生,他觉得无趣,准备推开门自行离开,走到门口被俩禁卫军拦住了去路,顾西楼皱了皱眉头“为何拦我?”
“出入慎独司皆要管事大人手令,无此令不得靠近此门”,顾西楼真想一爪子掐死这俩傻…,什么时候他连出个门都要人批准了,他侧步躲开阻拦,手伸向门锁欲意开门,奈何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初那条老龙王了,身法并不敏捷,脚步也并不迅速,还没扑腾两下就被俩禁卫军叉在了地上,他挣扎了一下,没挣脱,肩膀却被叉破一块皮肉,生疼,这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园中一众仆役听到动静皆回头观望,顾西楼恨不得剜了他们的眼珠子,管事大人从园中唯一一处高楼中走来,顾西楼不认得这人,只听到周围仆从皆跪地行礼规规矩矩的喊“管事“就觉得此人定是个能拿主意的一把手
慎独司的管事隶属太子管辖,住在东宫,每日只来慎独司一次,处理些杂事,他绕过了顾西楼,直接问禁卫军“发生了什么事?”
“此人欲逃出慎独司”,要是一般人胆大包天做出逃跑之事,管事定会将他吊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暴晒三日长记性,奈何这人是二皇子送过来的一名杂役,兹事体大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他蹲下对顾西楼说道“我记得你,你是二皇子送来的人,说是要我等为你配备药食,伤好后留在慎独司做一名杂役,你敢抗旨,我们慎独司可不想为你陪葬”
二皇子?靳同仪?他什么时候管起来我顾西楼的闲事了,要不是体力不支又岂会容他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顾西楼翻了一个白眼,
听这人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必须留在这鬼地方,要不然不光他吃不了兜着走,慎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今非昔比,他顾西楼就算想逃,也没那个能力逃,不过话又说回来,留着也挺好,说不准有机会可以再探兴圣宫,况且他现在也着实不敢再去打扰,毕竟靳无言讨厌他,顾西楼吹了吹地上的浮灰,答“成,我虽初来乍到,但也不能让你们慎独司难做,只是这杂役怎么做,本…我还需你等赐教”,本座二字都已经吐出了一半,还是让顾西楼收了回去,这里毕竟是皇宫,他又没了神力,还是不要过于嚣张给靳无言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