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母请回,夜深了我家娘娘要歇息了。”
刘氏站起来还想再多说几句,就听见外头纷踏的脚步声,听得福川一声高喝:“太子驾到。”
霎时间刘氏脸色苍白,嘴哆嗦着好像要昏死过去一般。
罗瑾由福川搀扶着走进来,眼底因酒色而染上几分血红,刘氏头都不敢抬,带着瑛儿行礼后就匆匆跑了,叫太子爷发现自己这等心思,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水。”罗瑾蹙眉往宽大的梨花木太师椅上一坐,接过安知递来的温茶一气喝了半杯。
苏颜打量着罗瑾的神色,确定他除了醉酒并未听见方才的谈话,这才松了口气,柔声问道:“殿下怎么喝这么多酒?”
罗瑾揉着太阳穴,薄唇紧紧绷着,半晌沉声道:“国公高兴,吾就与他多饮了几杯。”
这屋子是苏颜未出阁时的闺房,还保持着她出嫁前的原貌,羊绒地毯和满屋子的新鲜花枝有几分眼熟,与太子府中未央殿的装饰一摸一样。
罗瑾早就差人打听过,未央殿就是照着着小姑娘的闺房装饰的,只为叫她住的舒泰。
“殿下,可要安歇了?”苏颜踌躇着款款走到罗瑾身前,出阁前嬷嬷也曾教导过夫妻相处的一些规矩,比如现在若是助罗瑾宽衣,就是夫妻间可行之事。不过前世今生,这等子亲密之举苏颜还从未践行过,她就算有心缓和关系,但是此刻也有几分羞怯。
“太子妃,你先歇着吧。”罗瑾猛然抬眸,深邃的五官格外英挺,浓眉下星目如炬,已经看不出半分醉态:“吾出去吹吹风。”
原本忐忑的心思瞬间又入深谷,苏颜凝望着罗瑾往外走去的背影,呆了半晌。
安知伺候她就寝,苏颜开口轻问:“我生的好看吗?”
“娘娘姿色倾城,自然是好看的。”安知帮苏颜掖好被角,又放下纱幔:“娘娘何有此问?”
苏颜倦而累的摇摇头,将精致的小脸埋在柔软的锦被中,黯然的睡去。
院中参天大树下,罗负手而立,衣袍翩跹,墨发飞舞。
“方才找太子妃的是何人?你去查查看,如此的不知深浅,大胆狂妄。”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冰冷的如冬日的寒风。
福川低着头答是,方才那愚蠢老婆子,这可是撞在枪口上了,惹得殿下不快,哪里有她的好果子吃,也就是太子妃娘娘仁慈心善,不然早被轰了出去。
夜色愈渐深沉,皎月升至半空,朗朗月色如水,照出罗瑾眼底的温柔。
傻乎乎的小东西。
第6章
从唐国公府回到太子府后,罗瑾又狠狠忙了好几日,皇帝的身子这两年来越发不好,不可劳神伤体,许多政务都是罗瑾在处理。
苏颜仔细的想了想重生后的这些日子,推敲一番后打定了主意,还是要找个时机和他谈谈心才是,前世已经遗憾过,今生便不要重蹈覆辙了。
最近天一日日炎热起来,苏颜没有什么胃口,晚膳的时候挑挑拣拣只用了半碗粥还有半个虾仁水晶饺,饶是安知和桃知轮番的劝,也半口都不肯再吃了。
晚些时候听宫人说罗瑾回府了,苏颜眸子亮了亮,思忖着他应当还未用膳,就又吩咐小厨房将菜备着。
不过半柱香时间,宫人又来禀,说太子爷去了文良媛那里用膳,晚上还要留宿。
苏颜一噎,挥了挥手叫人下去,自己躺在院中的摇椅上乘凉,半晌无法回神。
漫天星子闪耀璀璨,夜色如洗,皎月如玉,她却是越看越苦涩。
前世安安稳稳一帆风顺从太子妃坐到了皇后的位置,虽然表面上受罗瑾敬重,但他其实从未有过半分偏宠,逢初一十五来自己的未央殿,其余日子就按敬事房的安排宿在其他嫔妃宫中,若没有安排绝不踏入后院半步。
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从无例外。
苏颜轻叹一声,将透明的粉色绢帕往脸上一盖,在帕子下悄悄的撅起嘴,鼻子眼眶都微微发酸,好歹忍着才没叫眼眶里的泪珠流出来。
前些日子那讨厌的刘氏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苏颜懊恼的把玩着手腕上的翡翠手钏,一双小足在空中蹬了又蹬,这些道理她都是知晓的,何况罗瑾还是储君,皇家还格外讲究绵延子嗣。
可她还是伤神又恼的厉害。
乌龟大王八,她小声的嘟囔着。
*
秋和宫,文良媛的宫中一片烛光朦胧。
罗瑾用完膳后就坐在外间看书,文良媛送了一次茶水,半柱香后又送了一碟桂花糕。
骨瓷碟子落在桌案上发出轻微响动,罗瑾深吸一口气,眼神给过去时冷而冽,肩背挺直,端的好似不染俗尘的天人,“文良媛还有何事?”
文良媛是太子大婚前的旧人了,入府邸的时间比苏颜还长,生的妩媚多情,一双含烟媚眼有万种风情,是顶招人的魅相。
她今夜只穿了薄纱抹胸襦裙,如此清凉的装扮,殿下应当是明白自己心意的。
“殿下,夜已深,让妾伺候殿下吧。”
文良媛款款上前,一双白玉似的酥手缓缓攀上了罗瑾的手臂。
“殿下……”
文良媛跨出了这一步后举止越发大胆,酥手沿着手臂缓缓往上摸去,人也软绵绵的贴上前,媚眼如丝,朱唇轻启。
罗瑾阖目,深吸一口气,长眉几不可见抖动一下,倏尔将手中的兵书狠狠往桌面一摁,面色沉下后,浑身都是灼人的戾气。
灯火猛然抖动一下,夜风吹的窗棂叮当乱响。
文良媛如梦初醒,提了裙摆双膝一曲,跪在冰凉的地上,浑身上下轻颤不止。
“妾失礼了,殿下恕罪。”
罗瑾摩挲着光滑的桌案,居高临下的看了文良媛一眼,俊脸上刹那的震怒稍纵即逝,他揉了揉眉心,声音清晰冷漠:“文良媛,孤的规矩你不懂么?”
“妾知道。”文良媛眼眶红了半圈,攥着绢帕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还想辩驳几句,身边一阵风过,罗瑾已经走了。
文良媛精致的面庞上陡然划过两道泪痕,她瘫坐在地,目光如寒霜般的凉。
*
罗瑾迎着月色走在绵长的宫道上,夜风微拂,总算吹散了在秋和宫里沾染上的黏腻浓香。
他强摁住心中的燥热,鬓角微淌着细细的汗珠,掌中握了一串檀木念珠,拇指一颗颗拨弄着,却越发的口干舌燥,向来喜怒不显的脸此刻也浮现出一抹不耐。
罗瑾咬了咬牙,猛然将手中的念珠狠掷在地。圆润的念珠串顷刻间四分五裂,滚落一地。
“殿下。”福川在五六步远的地方低头跟着,被砸念珠的动作吓得一抖,声音低低的道:“许太医已经到泰和殿了。”
罗瑾喉结滑动,手环成圈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这轻飘飘的抚摸非但没半分抚慰感,反而叫心头无名火更盛。
他是一路挨着回到泰和殿的。
宫婢早已将数个冰盆安置在卧房内外,初夏深夜,夜间尚需薄被,远不是用冰的时候,冰盆一用,房中的温度顷刻凉下来。
许太医已经候着了,他给罗瑾搭了脉,反复斟酌后开了口:“殿下此症世所罕见,臣无能,只能开方纾解不可断根。”
罗瑾阖目,鼻息悠长,鬓边的汗珠已经簌簌滚落,濡湿了衣领,对许太医的话他不意外,声音淡淡的:“用药吧。”
许太医颌下白须抖了抖,拱手劝道:“殿下,是药三分毒,此药用多了伤身呐。”
罗瑾的呼吸急促了许多,他陡然睁开双目,目光锐利似刃:“不用药,一味纵着,孤与禽兽何异?”
苦涩浓郁的药汁很快熬好了送上,罗瑾端起瓷碗,头一仰将药饮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弥漫,让他的舌尖微微发麻,正是这股子苦涩,浇熄他浑身上下叫嚣的燥热。
室内温度极低,热汗被沁成蚀骨的冰凉,牢牢的贴在脊背上。
折腾了半宿,罗瑾舒乏了许多,却始终不曾有睡意。
这病极为磨人,除了近身侍奉之人和几位老太医外,没有旁人知晓。若让世人知晓他这肃正守礼的堂堂一国储君,其实一直极度渴求与人肌肤相亲、触摸揉捏,岂非颜面丢尽。
若非他意志坚定异于常人,将天生的这种渴望深深抑着,恐怕早已经沉迷男女□□,成了只知享乐的禽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