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往幕幕,国公爷皱眉扶额。
而最后,所有幻影都汇聚成今日早前,方恒路那句“他若不来,只会比废去一双.腿更难受”。
一句便似诛心。
他一心想要维护的进堂,想要维护的媚媚,想要维护的敬亭。
他想维护的他们,都似在他的推波助澜下,渐行渐远……
国公爷痛苦掩面。
——白进堂: “爹,儿子想学医,日后悬壶济世……以你儿子的聪明程度,若是个大夫,兴许娘亲当年的病便有救了……“
—— 白进堂:“知道了,国公爷,虽然你儿子在行医上很有天赋,可骨子里都流的是我们白家的血,我若当将军,日后我俩成就还指不定谁高过谁呢!放心吧,爹,儿子不会让白家蒙羞的!”
——白进堂: ”爹,我明日便要出征了,阿芸和媚媚就托给爹照顾了,等儿子回来,媚媚也出生了,到时候爹你就亲自教授她兵法骑射,日后这京中见不惯的都统统撂倒,我们白家的姑娘日后上不上战场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京中横行霸道,无人敢欺负就对了。为何笃定阿芸怀的是女儿?嘿嘿,爹,心灵感应,我和阿芸都觉得一定是女儿,啊哈哈哈……如何是儿子怎么办,额,那就日后再生个女儿呗……啊哈哈哈,我就是喜欢女儿嘎嘎嘎……“
—— 白进堂:“媚媚,爹爹要离京了,你要照顾好娘亲哦,等爹爹回京,给你带草原上露水。”
—— 白进堂: “爹,保重了,等儿子回来尽孝。“
掩面下,国公爷已泣不成声。
时光流转,场景再次切换。
—— 国公爷:“兵书这么枯燥,为何不同他们一道作诗去?倒是可惜了这一手好字。“
—— 沐敬亭:“喜欢的哪里会枯燥?既是好男儿,自当保家卫国,一腔赤诚报效国家。巴尔铁骑频频南下,各国自危,吟诗作画有何用?金戈铁马才有家国平安。”
—— 国公爷笑:“哟,听起来像是将门之后,是哪家的孩子啊?”
—— 沐敬亭:“沐家,沐敬亭。”
—— 国公爷嗤:“原来是沐尚书家的小儿子啊,好。”
—— 沐敬亭:“……你是?”
—— 国公爷笑:“日后教你金戈铁马的人。”
……
国公爷喉间更咽。
—— 白苏墨:“爷爷,三年前,为什么要逼沐家离京?敬亭哥哥是你最喜欢的学生啊,他那个时候摔断了腿,安平郡王又上门退了亲,他什么都没有了,爷爷,你为什么还要逼他离京?“
—— 白苏墨:“因为知晓敬亭哥哥要回京了,你才安排褚逢程入京的?……爷爷,你可知晓当时敬亭哥哥如何同我说的?敬亭哥哥说他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他已经对不起爷爷,更不会再做对不起爷爷的事。敬亭哥哥是这京中除了爷爷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敬亭哥哥待我亲厚如亲兄长,爷爷,你放过敬亭哥哥吧。“
—— 白苏墨:“我有喜欢的人,他不是什么权贵之后,不是什么名门子弟,而是燕韩来苍月国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同他在一处的时候,我不是京中贵女,不是国公爷的孙女,不是旁人眼中需要特意讨好,阿谀奉承的人,我就是白苏墨。”
—— 白苏墨:“爷爷,我喜欢的人,叫钱誉。”
……
—— 国公爷:“既中榜眼,为何还要经商?”
—— 钱誉笑:“读书是为知事,入世也好,经商也好,家中父母随和并无强求,便可做喜欢之事。”
国公爷更咽声已半凝,时空扭转,那时进堂刚出生。
他怀中抱着进堂,笑逐颜开,“进堂,等你长大就随爹爹到军中,我们父子两人一起驰骋沙场,做一对将门双杰可好?”
佑慈(白进堂母亲)彼时还有些疲惫,却望着他们父子二人温柔笑道:“你怎么知晓儿子喜欢同你一道在军中?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进堂也好,日后还有进堂的儿女也好,只要他们喜欢便做喜欢的事情吧,你我二人做他们后盾便好。”
他挠头笑道:“夫人说的是。”
佑慈笑。
他遂又悄声朝怀中婴儿道:“别听你娘亲的,日后还是同爹一道在军中。”
佑慈笑不可抑。
也是一个风雪天,军中来人唤他,他将小进堂交还给佑慈手中。
佑慈握着进堂的小手给他挥手再见。
他满心欢喜。
临到屋门口,兀得驻足,往佑慈处看去。
只见佑慈吻上孩子额头,轻声道:“进堂,爹爹最疼你了,你日后要听爹爹的话。“
日后要听爹爹的话……
国公爷指尖攥紧。
眼前又是一日,沐尚书领了沐敬亭来国公府。
拜师敬茶,沐敬亭掀起衣摆下跪,磕头,从婢女手中接过茶盏高举过头领:“请老师饮茶。”
他接过,轻抿一口:”起来吧。“
沐尚书不忘叮嘱:“敬亭,日后要听国公爷的话。”
日后要听国公爷的话……
国公爷指尖已深扣入肉.里。
是啊,他又何尝听过他们的话?
许久之后,他忽得开口:“严莫。”
“国公爷。”严莫掀起帘栊,走入大帐。
风雪夹杂,香炉中的火焰猛得扑了扑。
严莫见国公爷双目猩红,应是方才……
严莫不敢再看,低头垂眸。
国公爷道:“唤方将军和顾阅来一趟帐中。”
“是。”严莫领命。
只是才将转身,又听身后声音道:“还有。“
严莫驻足,转身看他。
“叫上沐敬亭……”
严莫面色微缓,拱手道:”是。”
严莫掀帘出帐,眸间却有笑意。
眼下已是三月,仍是鹅毛大雪。
今年这场仗,应当是不会拖太久了。
……
严莫话逐一传到。
最先来的是顾阅,再是沐敬亭。
严莫亲自推的沐敬亭入内,木质的轮椅,腿上盖着厚厚的大麾。
入内时,顾阅正与国公爷说着话,大帐的帘栊掀起,国公爷抬眸,顾阅回首,皆是一愣。片刻,顾阅收回神色,国公爷也平淡问了声声:“来了?”
沐敬亭颔首。
这便是冰雪初融了,顾阅笑了笑,朝他点头致意。
严莫上前:“方将军方才已外出巡视,已让人去寻,折回需要时候。“
国公爷点头。
严莫准备退出,国公爷开口:“严莫,你也留下。”
严莫微顿,脸上笑容蓦地绽开。
国公爷朝顾阅道:“打开。”
顾阅应声照做,将案几上的地图摊开,固定在一侧的竖板上。
是一份作战图!
严莫有些意外。
但在这帐中,除了严莫,似是没有旁人再意外。
严莫仔细看去,标注清楚详尽,细节得当,便是连周遭几国可能受得牵涉都在其中,这份作战攻略图竟然如此严谨……
严莫尚在惊讶中,顾阅却已开口叹道:“敬亭兄,你到军中不过五日,还行动不便,这份作战图却比我这个早来一个月多的人还要详尽诸多,自愧不如。“
竟是沐敬亭手笔,严莫虽对沐敬亭有过耳闻,眼下才有眼见为实之感。
早前听闻沐敬亭是国公爷的学生,应是尽得国公爷真传。
严莫忍不住上前打量仔细了这幅作战图。
耳旁,沐敬亭淡声道:“顾将军,此处周遭的军事要地,我已研究多年。”
此话一出,严莫和顾阅均有几分诧异,但因得沐敬亭只是一语带过,便又推动轮椅上前,指着其中一处说到顾虑,两人都被立即吸引了注意去。
国公爷却沉默不语。
—— 国公爷:”又在做什么?“
—— 沐敬亭笑:“绘作战图呀,几月前国公爷不是让我去方将军处历练,我找方将军讨了回差事,去探了九阴山一带地形,能详尽的都详尽了。我还找了当地人,详细问了气候和河流变化,收获颇丰。得赶紧绘下来。”
—— 国公爷轻哼:“不务正业。”
—— 沐敬亭又笑:“国公爷,我可不止绘制一幅,你看。”他洋洋洒洒拿出了几十余张,竟涉及了气候和河流变迁。
—— 国公爷垂眸:“过往教你的都忘了?一日不同一日,今日的作战图岂可做他日之用?若是能如此,还需要临战前绘战图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