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故,常有财那本就不甚强壮的心脏就更加脆弱了。他是极其伤心难过的,但这伤心之后还有无尽的担忧和恐惧。做一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子做惯了,突然没有了能给自己遮风挡雨的父母,自己以后要怎么活?怎么养活弟弟妹妹呢?他奶奶都说了,这世道怕是要乱了,这要是真的乱了起来,他们还能活着吗?
常有财突然想起他爹和强叔身上被刀砍的伤口,血肉外翻,看上去就巨疼无比。一想到这里,常有财的内心就更加恐惧了。
而这一路上刘兰花和常有金兄弟为避免他开口而采取的手段过于‘狠辣’,更是在常有财心中的添了浓重的一笔,直让他觉得前途无望。也是这样,让他有了逃开的想法。他想过好的生活,衣食无忧,没有战乱的生活。此时的他早就忘了刚刚看到他娘绝笔信的触动,也忘了他奶奶拉着他的手要他立下照顾好弟妹的誓言,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进了那原本就对他而言完全鸡肋的芥子空间,并如愿以偿的用一包杏仁酪换来了移星换斗丹。这才有了之后他人模狗样儿的询问常如是是否愿意交换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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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这里,常如是对常有财那个自私的狗东西的鄙视更深了,甚至因为‘他’从现在开始也算是从前的自己而感觉到羞耻。
即使常有财内心里十分抗拒去诋毁从前的‘自己’,然而这种情绪却像是被堵住的下水道一般,不断的上涌。作为一个肚子里一点东西都没有的草包,难道‘沉默是金’不是他唯一的出路吗?
什么本事都没有,还要阻止刘兰花去做这些自救的准备工作。这一路虽然像个破布一般被绑在拉行李的马车上,但也没人挡住你的眼睛和耳朵啊?所见所闻还做得假吗?一共五辆马车,四辆拉的是棺椁,连两个还不满十岁的弟弟都要学着驾车,你一个大老爷们醒了就会在那破口大骂,不丢人吗?
常有财现在都怀疑,那两次遇到歹人,大半的原因都是刘兰花没饿死那狗东西,以至于他中气太足导致的。假如是他来做这件事而,非得往那粥里掺鹤顶红或者**这种毒药,以绝后患不可!
两次遇险,第一次完全是当地的乡民想要抢些东西度日,但一见这马车上的棺椁,便退了。死者为大,这是深深刻在老百姓心里的东西。而第二次遇到的却是真真正正的马贼。
在最前头驾车领路的是刘兰花和常有银。常有银肃着小脸,似模似样的拿着自己的画的地图引路。可刚进山谷,二十多个马贼从山坡上吆喝着冲下来的时候,这俩人便完全慌不择路了。也不知道是这俩人的运气不错,还是那马贼太蠢,一行人七拐八拐倒也逃了出来。除了伤了一匹马,再无别的损失。
刘兰花虽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但也称得上一句见多识广。眼见着这路程还没走一半,就遇上了两拨强盗,虽然都是有惊无险,但是也得未雨绸缪起来了。刘兰花思考一夜,还是决定要做点什么。
第4章 日常想死第四天
弃车保帅,这是常有财的猜测。
要不然怎么解释从他第一次被哭醒到现在为止,再没见过刘瑞和小喜夫妻二人呢?总不能说是这俩人觉得跟着这一家子妇孺外加个废物没前途,偷偷赶着两辆马车自谋生路去了吧?
兴周王朝虽然是两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活在祖国温暖怀抱里的五讲四美社会主义接班人建立的,但是兴周的社会主体仍旧是封建王朝那一套。奴隶属于私有物品,别说打你两下了,就是主家卖了你、打杀了你都没地方说理去,更何况逃奴?基本上日子过得去的奴仆,大多都是凑合着得过且过的,还真没几个想不开非要去体验一下逃奴的残酷下场的。
小喜是刘兰花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说是姊妹俩也没差什么;而刘瑞虽说只是刘兰花的陪房,却也是刘家的世仆,从小被灌输着忠心的思想长大的。就不以现在人的奴性来讲,单论情分,这俩人私自逃出的可能性都是非常低的。
但常有财转念一想,啥都备不住啊!
你说世道真要乱来,再惨还能惨到哪去呢?跑了总比被这一家子弱不禁风的妇孺残病给拖累死来的好吧?更何况真的生逢乱世,能活下去、活得好的都是爷,谁会较真儿的追究你以前是天上飞的还是泥里踩的?(嗯,脑残也是残废的一种,不接受任何反驳。)
“呸。”常有财暗暗啐了自己一口,一定是以前那个无耻的原身影响的,这才让他把事情往阴暗的地方想。
前尘往事皆是过眼烟云,不提也罢!
常有财使劲儿挠了挠那被紧紧束在头顶的小揪揪,也不知道这古时候的人多长时间才洗一次头,头发扎的还紧,头皮是又疼又痒,还隐隐约约透出来了一点馊味。
恶趣味的把抓过头发的手在常家宝的那已经看不出来原色的脏衣服上蹭了蹭,又捏了捏此刻正依偎在自己怀里呼呼大睡的小丫头的脏脸蛋儿,轻手轻脚的把小丫头在‘床铺’上安顿好,起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个山洞很深,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光向里看,黑黝黝的有些骇人,偶尔从山洞里吹过来的咸湿阴凉的风,更给这个山洞添了三分的阴气森森,让常有财无端端的打了几个冷颤。努力忽视脑子里不断浮现出来的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中的场景,常有财把铺在地上的已经返潮的被褥连着睡得正香的妹子常家宝一起往洞口处挪了挪,挑了一处有光照到的位置,背对着洞内坐了下来。
常有财对现在的地理位置不甚了解,如果按以前看的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的设定来对照的话,青州、不其城应该就在后世的山东省内。就刚刚从洞内吹过来的风带来的咸腥味儿来看,他们现在大概就处于临海的某座山里。但这个海是渤海还是黄海,再具体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老话儿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老祖宗虽然就是这么传下来的,可常有财却是没有一点点靠山或者靠海生存的经验。纵使上辈子,姑且称作上辈子吧,小时候也跟着爷爷奶奶去地里种过玉米土豆,给水田插过秧,但是那只能算是‘观光一日游’性质的,只是那时候家里人都很忙,没时间带她的权宜之计。
实话说,两辈子的常有财都是属于家里小有恒产的‘富二代’。且不提这辈子他爹的百川商号,就说现在山洞外面摆着的那几口黑色、白色的棺材里,除了四坛子骨灰,其余空间塞满了金银首饰和古董衣物。而上辈子的常有财,虽然家里不像这辈子一样富甲一方,但也是小康以上的水平了。
常有财上辈子的爷爷是常家庄的村长,村子里虽然人多地少,但是他们家的生活水平还是属于九十年代拔尖的那一拨的;小学时候跟着爸妈去镇里生活,她爸妈的五金店对外说是勉勉强强对付了个温饱,才不露白嘛,但其实结余还是不错的;初中时候常家庄被政府占地修建花城监狱,具体赔付多少她不知道,但是她妈是个十分有头脑的,在他们学校附近买了一层楼对门的两套房,跟他爷爷奶奶住在那套大的里,小的出租了出去,后来他们那个中学被规划为省重点,房租是跟着一涨再涨的;再后来她高中了,城区外扩,她们家那个用来做买卖的大院子又赶上了动迁,这回更大方,直接给了俩门市加一套大三居,常爸爸公平公正把其中一套门市和大三居写在了她的名下,让他年纪轻轻就成了每月都有入账的包租婆;常青山更是隐形妹控,虽然兄妹俩从小打到大,但是没娶嫂子之前她哥常青山大半的工资都是花在常如是身上的,后来常如是大二那年,她哥实在厌倦了每天的朝九晚五,把她最开始名为投资实为支援的那些钱翻了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她就更不愁钱花了。
虽然目前看来自己是一无所长,但常有财的内心完全是不慌的。他印象里这段‘逃亡’的路上,刘兰花几人不止一次的从棺材里往外拿粮食衣物了,想来一个装骨灰的坛子再大,之于一口深棺来讲还是小的很的。是以在粮食吃完之前,常有财对自己能在这座大山里找到生存之道是充满了信心的。
是的,常有财不准备走了。
试想一下,如果这世道已经乱了起来,那谁又保证他们一心想要回去的东莱村就会是一处世外桃源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句话可真不是说说而已。内忧才平,外患正起,谁能保证哪个山头的山大王不会突然冒出想称王称帝的心呢?在这深山老林的苟活着,没准才是最安全的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