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快要气疯了!
……
大魔王应该是心怀愧疚,苏酒一整天都没看见他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终于得了空闲,正好多日不曾练习制香,便起了研制一味新香的心思。
冬日里,白天是很短的。
小姑娘沉浸在香药里,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就暗了下来。
天穹黑洞洞的,阴云汇聚,似是要落今冬的第一场雪。
苏酒擦了把脸。
虽是寒冬,可楼里炭火燃得旺盛,她竟觉着热。
不知怎的,连眼前的景物也模糊起来。
苏酒摸了摸额头,暗道大约是昨儿挨打伤了身子,再加上今儿天冷,屋里又热,一冷一热造成身体接受不过来,因此生了高烧。
在舅舅家住的这几年,因为没钱看大夫,所以她对寻常小病已经摸到些门道,知晓现在应该马上休息,才不会叫病情恶化。
她有条不紊地收拾香案,忽觉手臂疼痛。
撩开宽袖,就看见上面被棍棒打出的红痕。
至今,仍旧生疼。
小姑娘眼底划过一抹仇恨。
脑海中,不可自抑地浮现出那群混混殴打司独数的画面。
舍长那么好的人,凭什么要挨打?!
她始终信善,始终认为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是神灵也会有闭眼的时候吗?
余光瞄到小瓷碟里和好的香药粉,女孩儿忽然灵光一闪。
她起身下楼,快速跑到龙鳞竹林里。
借着朦胧夜色,她寻到一块石头,从底下掏出一包毒药。
这是当初李氏交给她,叫她拿来谋害小哥哥的。
她攥紧毒药,又飞奔回小书楼。
……
明德院内。
青衣布鞋的少年,提一盏灯,不慌不忙地踏进院落。
他在外面躲了一天,也不知他家小酒儿的气消没消……
少年瞧见书楼灯火通明,于是推门踏进去,却有异香扑面而来。
香味很甜,后劲中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少年皱眉,这香……
他上了二楼,只见苏酒昏睡在书案后,小脸酡红,嫣红唇瓣噙着甜兮兮的笑容,好似正做着美梦。
然而细看之下,却能瞧见她嘴角沁出的血渍。
这香,有问题!
少年把香炉里烧至一半的香片取出,又将四周的窗户全部打开。
冷风灌进来,逐渐吹散那诡异幽甜的味道。
他抱起苏酒,大步离开了小书楼。
路过小池塘,少年毫不犹豫把怀里的人儿扔了进去!
正是寒冬,苏酒被扔进冷水,霎时冻醒!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来,哆哆嗦嗦骂道:“小哥哥又疯了是不是?大冷天的,你想淹死我呀!”
“淹死你?”
萧廷琛挑眉而笑。
他手掌翻开,掌心里赫然躺着几枚颜色艳红的香片,“若非我及时回来,你以为你还能撑几个时辰?苏小酒啊苏小酒,我倒是不知,你竟炼了味夺人性命的香!怎么,这就是你的香道?你要把这香卖给谁,又打算卖出怎样的高价?”
第192章 妹妹总是干净的
冻得发抖的小姑娘,在看见香片时,原就惨白的脸儿倏然更白。
刚刚她昏昏沉沉,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那些混混殴打司独数的画面。
许是高烧作祟,许是她本就生了颗坏心眼,她下意识就掺了毒药到香丸里。
香药本不分家,上等的合香同样也是优秀的药材。
她利用它们携带的药性,制成了一味危险香方。
名为,
醉生梦死。
“妹妹一身炼香天赋固然罕见,然而在我看来,妹妹最珍贵的,却是那颗不染尘埃的玲珑心。心没了,你这个人,可就没了。”
少年轻声慢语,解下鹤氅裹住苏酒。
带着薄茧的细白指尖,顺势点了点小姑娘的心口。
华贵的鹤氅,还带着少年温暖的体温与淡淡的崖柏木香。
苏酒打了个哆嗦。
萧廷琛把香片放到她的掌心。
苏酒默然片刻,蹲下来刨了个坑,把它们放进坑里,又一点点填上泥土。
干净剔透的指甲,沾染了泥土。
她浑不在意,在冰冷的池水中慢慢洗干净双手,转头对萧廷琛晃了晃手心手背,“干净否?”
润黑清澈的小鹿眼,笑成了月牙儿。
萧廷琛轻笑,“妹妹总是干净的。”
小姑娘便不再多言,自个儿跑去小厨房寻热水沐身。
夜色渐浓。
青衣少年在池塘边蹲下,拿了根木枝,重新挖开苏酒埋好的小坑。
很快,那几枚嫣红香片呈现在少年眼中。
他扔掉木枝,不动声色地拾起香片。
恰此时,背后传来嚷嚷:
“操,萧怀瑾,老子每次爬上墙头看见的都是你!你就不能不出现在我眼前吗?!苏酒呢,老子要看苏酒洗洗眼睛!”
萧廷琛侧目。
夜色里,谢容景提着灯,正蹲在墙头。
那堵墙到底被他拆了,重新砌了一道低矮院墙,轻易就能爬上来。
他唇角轻勾,“这般欢喜我家书童,何不自个儿买一个?”
“天底下只有一个苏酒,你叫我上哪处买?”
“天底下没有做不成的买卖,端只看出价高低耳。”
萧廷琛轻描淡写地说完,拂袖往正屋而去。
谢容景狠狠一皱眉。
萧怀瑾这话,几个意思?
……
苏酒泡了个热水澡,又喝了碗姜汤,好歹驱逐了体内寒气。
她把鹤氅还给萧廷琛,更换寝衣时,发现衣橱里多出了几套袄裙。
她望向萧廷琛。
少年歪躺在榻上,仍是懒散翻看杂书的模样。
女孩儿把袄裙收拾整齐,正欲掩上衣橱门,目光却又落在那套天青色的袄裙上。
细白手指,轻抚过袄裙胸口绣着的月兔。
“小哥哥。”
“嗯?”
“我娘说,月宫里住着三只玉兔,他们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人。我瞧这绣图与我娘讲的故事不谋而合,才花五两银子买下,因为这些兔子就像爹娘与我……如今你给我添了第四只,可有什么说法?”
“唔……”少年翻了页书,“妹妹可以把它当成我啊。这明德院整日热热闹闹的,我与你不也算是一家人吗?”
说者无意。
苏酒的小手,却瞬间攥紧。
第193章 此心安处
她盯着那只缝补上去的毛绒兔子,忽而拿指尖戳了戳它白白胖胖的脸蛋。
这兔子眯着一双眼,看起来鬼精鬼精的,竟颇有几分大魔王的味道。
小姑娘想着,噗嗤笑了。
她来到小榻边,掀开被褥,却瞧见雪白的棉褥子里,赫然置着个黄铜镂花汤婆子。
里头灌了热水,把被窝烘得暖和和的。
大约,是大魔王给她准备的。
她躺进去,一双眼悄悄儿瞄向萧廷琛。
他生得好看,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似是笼着隔江的烟雨,总是比旁人多情几分。
她看得出神,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
屋外北风呼啸。
萧廷琛看罢书,瞧见苏酒趴睡着,一只小手还搭在小榻边缘,寝衣袖筒半挽,露出半截凝白细腕。
他上前,摸了摸那只小手。
被冻得有些凉了。
他替她把手塞进被窝,又把她翻了个面。
他刮了下她的鼻尖,温声道:“我家妹妹真丑,连睡觉的姿势都这么丑。大冬天的,若是冻坏了手,可要怎么办?”
小姑娘被他吵到,不悦地在梦里噘了噘嘴。
萧廷琛盯着她仍旧稚嫩的面容,不知在想什么,又添了句,“我可不是心疼你,不过是怕你的手冻坏了,没人给我洗衣做饭罢了。”
苏酒听不见他的叽叽咕咕,翻了个身,朝向墙壁继续睡。
萧廷琛替她掖好被角,吹熄了屋里的灯火。
冬夜漫漫,屋内燃着暖炉,厚实的被窝里还有个汤婆子。
于苏酒而言,这般温暖的冬天,自打娘亲走后,就从未有过。
她睡得极安稳。
此心安处,
是吾乡。
……
北风刮了一宿。
苏酒清晨起来,瞧见庭院里积了一层落叶,角落的几丛菊花更是彻底枯败发黄,看起来萎靡没有精神。
去小厨房做早膳时,她注意到池塘边那株梅花仍还未开。
连半颗花骨朵都没有。
真是怪事。
这么想着,她喂过花母鸡,正要生火,却觉双手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