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踏进满月阁,苏酒就听见楼上传出丝竹管弦声。
登上楼,她看见教坊司的舞姬正在献舞助兴。
父兄在凉州待了两年,瞧着比从前多了些风霜感。
娘亲坐在爹爹身边,正与爹爹说说笑笑。
兄长则大快朵颐,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爹!娘!”
苏酒情不自禁地唤出声。
陆国公回过神,急忙起身望过来。
他的娇娇女如今当上皇后了,养的白嫩娇弱,风一吹就倒似的……
真可惜她没遗传到他的膀大腰圆,瞧着清瘦的像是丑丑的豆芽。
不过到底是他的亲闺女,他还是非常疼爱的。
他快步走来,一把抱起苏酒。
他生了一大把络腮胡子,使劲儿用胡子蹭苏酒的脸蛋,“可叫爹爹想坏了!”
苏酒怜惜地捧住陆国公的脸,“爹爹比从前瘦了些,这次回京,可要好好保养……”
“乖女!真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
被女儿关心,陆国公喜得什么似的。
他把苏酒放下来,牵着她走到苏敏身旁。
“娘!”苏酒扑过去抱住苏敏。
苏敏好笑地替她擦了擦泪珠,“多大的姑娘了,还哭成这样……瞧瞧,皇上正笑话你呢。”
苏酒哪顾得上萧廷琛。
她温声道:“特别想爹娘,今夜团聚,希望再也不要和爹娘分开。”
“妹妹就不想我?”陆存微从一堆食物里抬起头。
“想!”苏酒笑弯了鹿眼,酒窝甜甜,“哥哥年纪不小,这次回长安,正好可以挑个嫂嫂呢!”
一家子难得团圆,你一言我一语,整座满月阁热闹得不行。
萧廷琛端坐在上,彻底被人冷落,莫名嗅到了一丝凄凉。
他亲自挽袖斟酒,努力插嘴:“朕已命人彻查当年陆国公府之案,想必不久后就能还国丈清白——”
“乖女,快跟爹爹说说这两年你过得如何!长安城可有兔崽子欺负你?如果有,只管说出来,爹帮你揍他!”
萧廷琛面不改色,“朕打算在甘露街挑一座府邸,供国丈一家居住。至于金银钱财、田亩土地,但凡国丈有需要的,朕——”
“没人欺负你?!”陆国公猛然拍桌,声若洪钟,“乖女,你可不能瞒着爹爹!你生得小鸡崽似的可怜,怎么会没人欺负你?!”
萧廷琛额头青筋直跳。
他皮笑肉不笑,“至于陆世子,你如今已是朕的国舅。虽然在凉州不曾立下军功,但只要你愿意在仕途上发奋,朕愿意给你加官赐爵——”
“妹妹啊,我在凉州时可挂念你的三姐姐了!对对对,就是凤娴!她现在如何了?什么,她竟然嫁人了?!”
萧廷琛默了默。
合着这一家子,就没人想听他说话?!
他是外人吗?!
正尴尬寂寞时,苏敏微笑,“皇上。”
萧廷琛立即噙起乖巧的笑容,“母亲。”
“当不起皇上这声母亲。”苏敏打量萧廷琛浑身上下,“想来皇上的蛊毒已经解了,果然,皇上身边高手如云。”
“哪里……都是母亲心善,舍不得给朕下猛药。”
萧廷琛嘴甜得什么似的。
苏敏呷了口酒,“我膝下只有小酒一个女儿,给你下药,也是为她着想。为母则刚,我不希望任何人欺负小酒,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母亲放心,朕的皇后只有苏酒一人,江山的继承人,也必定是朕和她的血脉。”
苏敏微微颔首。
她望了眼萧廷琛,又望了眼自己女儿。
她曾窥得天命,知晓萧廷琛将三起三落,但结局注定不凡。
女儿被天命之人钟爱,既是幸运又是不幸。
她能做的,只有尽力保证女儿无虞……
第743章 萧廷琛从来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家宴在子夜时分才结束。
苏酒不舍地把爹娘送到宫门口,眼睁睁看着他们乘马车往甘露街而去。
她其实很想跟他们一起回家,可她如今是皇后,没有皇帝的允许、礼官的准备,她不可以随便离宫。
月儿很圆,她遣散宫婢内侍,惆怅地沿着深深长长的宫巷往乾和宫走。
现在萧廷琛还挺宠爱她的,但他毕竟是帝王,帝王必将三宫六院、美人如云。
届时他心里没有她了,她再如何思念爹娘、兄长,他还会愿意让她在宫里见他们吗?
少女清亮的鹿眼仿佛蒙上一层云翳,小脸上满是不开心。
拐进一条鹅卵石宫巷,她没注意脚下一滑!
提灯跟在后面的萧廷琛,不紧不慢地搂住她的细腰。
苏酒惊魂甫定,仰头望向男人。
月色清润,男人的面容昳丽白皙,左眼下朱砂色艳,那个烙印出来的“盗”字为他平添了几分邪佞和狠戾。
他穿明黄龙袍,身姿格外高大修长。
她被他搂在怀里,只及到他的胸口。
苏酒想不出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小哥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然而他的一切变化,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而她跟不上他的野心,也跟不上他的步伐。
就算如今坐上皇后之位,也仿佛是被他揠苗助长,硬生生把她捧到这个位置上的。
她垂下眼帘,“松手。”
萧廷琛不肯松手。
他一手提灯,一手搂着她的细腰,慢吞吞朝乾和宫方向走,“夜间路滑,妹妹又不曾提灯……朕不护着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摔跤心疼?”
苏酒沉默。
“你父兄不喜欢朕,”萧廷琛忽然勾唇一笑,“如果朕是你的父兄,也不会喜欢自家的宝贝嫁给朕这样的男人。”
他出了名的卑鄙冷酷。
可苏酒从小到大,却始终怀有一颗温暖的心。
他向往她的温暖和光芒,所以哪怕用下作手段,他也要把她绑在身旁。
他顿了下,又认真道:“朕会好好照顾你,再不会向从前那样对你发脾气。”
这是他的保证。
可苏酒不稀罕。
少女轻声道:“你从来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从前刚成亲时,床笫之间你也总是说多么多么喜欢我……然而你总是欺负我。萧廷琛,被关在黑牢的那一个月,你是如何羞辱我、糟蹋我的,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萧廷琛无言以对。
他知道那段黑暗的日子,给苏酒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从前他们欢好时,若他要的凶了,她会激烈反抗,她会用指甲和牙齿使劲儿抓他咬他。
可是经过黑牢那一个月,就算他现在要的狠了,她最多也只会哭着闹着求饶。
因为在黑牢时,但凡她稍微反抗,他就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那些痛苦深深烙印在她的骨血里,她的身体学会了顺从和求饶。
他有心掩盖那些不堪的过往,随口笑道:“那,以后朕把这条命还给你作为赔偿,好不好?”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苏酒没好气,“把你脑袋割下来当球踢,我都嫌不够圆润!”
不够圆润……
萧廷琛嘴角微抽。
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长。
紧紧挨在一起,寂寥空旷的宫巷里显得格外亲密。
秋天的夜风吹过,四周起了几分凉意。
无论是苏酒还是萧廷琛,都不曾把刚刚刚的对话放在心上。
但是命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无数星辰俯瞰人间。
——说了要偿命,那就一定要偿命的呀!
——他有三起三落的运势,也有天下归一的命格……
——那么多那么多的背叛,真可怜。
星辰依旧在窃窃私语。
但人间已经没有人能够倾听。
……
翌日。
苏酒刚用罢早膳,陆存微就窜了进来。
他如今是响当当的国舅爷,加上萧廷琛有心弥补和苏酒的感情,所以并不拦着他进后宫探望苏酒。
“小酒,”他摇着扇子凑到苏酒面前,“你在看什么书呀?”
“讲南疆蛊毒的书。”苏酒把书皮翻给他看,“哥哥瞧着依旧吊儿郎当,在凉州的这两年,想来不曾有半分收获。”
陆存微赧然。
他讪讪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启程回京时,凉州所有花楼的姑娘都夹道欢送,送出十八里还舍不得走呢。”
“哥哥总是这样,将来父亲的家业没人继承,娘亲得给父亲生个小宝宝,当心抢了你的世子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