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利用的感觉可不是什么好滋味。萧兰因想想当下魏叔瑜还在这儿,硬是压下了一堆怒火。
“治哥哥。”一声叫唤,李治才意识到这儿还有别人。
“叔瑜?你怎么在这儿?”李治诧异道。
魏叔瑜不予理会,死死拧着扭曲的小脸。
“好孩子,别难过。郑国公是忠义之臣,定会痊愈的。”
“我才不难过,反正根本无人在意我,我为何要自顾自难过?治哥哥也一样,进来那么久只看见了她。”
李治萧兰因二人一惊,原来这小包子竟是为方才受冷落一事闷闷不乐。
二人会心一笑,李治按着小小的头安慰道“你也很重要。”
魏叔瑜仍是不言,绯红的双颊鼓起。
“罢了,我本就是顺路来看看的,才没有那么矫情。她伤得重,治哥哥会关心也是理所当然。”
矮小的身影跃下潭边的大石,倔强地稳着步子。
“不要跟来。”魏叔瑜牵着李治向外走着,萧兰因本能地靠近却被男孩一声劝止。
“你若是想出来就乖乖养好伤再说。”
魏叔瑜一阵小跑消失了踪影。
“我去送送他。”李治向外走着,用唇语示意道,遇袭之事过后再谈。
*****
亥时,明星煌煌。萧兰因躺在殿前,敲击着身下的木板,百无聊赖。
“女郎,该沐浴了。”
蒸腾的药汤灌满浴池,萧兰因浸在其中,顿感伤口火辣。直到司药进来看着,她才安心闭目。
浴池两旁的宫娥如木人般定着,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在此刻盯着,实在心有芥蒂。最终还是遣散其余人,只留一名宫娥和司药。
“你们晋王一直这么晚回来吗?”
半晌无声,宫娥良久才反应过来萧兰因在等着她答复。“晋王殿下常会被陛下叫去。”
“今日他如此疲倦也是因为这个?”萧兰因逗趣地想着方才李治那么累莫非是被陛下叫去干了什么苦力活?
“女郎,这婢子就不知晓了。”
“你不知?”萧兰因睁眼,静静泡着。她肌肤白皙,暖热的药汤泡久了,粉嫩渐渐析出,整个人宛若初开的茶花,粉黛嫣然。
似乎是察觉到少女情绪的变化或是没有了方才惬意的氛围,宫娥见势又说道“不过,有一点这殿内的人倒是都看出来了。”
“殿下待女郎自是很用心的人。”
“当真?”
“自然是真的。大吉殿的人都看在眼里呢,婢子也在这儿待了有些时日了,殿下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萧兰因昏睡这几日大吉殿的宫婢都在议着二人,对她很是好奇。
“晋王真有那么好吗?你这么替他美言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吧?”萧兰因故作严肃道。
小宫娥当即慌神“女郎,这可不能乱说!婢子怎么敢呢!晋王是晋王是为数不多体恤我们这些宫婢之人,在宫里自是受人尊敬。女郎放心,殿下很好的。”
看着宫娥慌神畏畏缩缩解释的模样,萧兰因眉眼带笑。如若不是自己了解他,怕是真以为这小宫娥被李治灌了迷魂药了。
她原以为自己和李治只是一场联姻,李治待她好只是为了尽到礼仪职分罢了,直到如今才发现他好像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他可以选择好,也可以选择不好,无人会说他。而李治对自己的态度好像从初见就是这样了。
第17章 猜忌
初见,是一封来自大理寺的信。
萧兰因穿过大理寺前的睚眦,玄黑的门内等待她的却不是以往头发半花的大理寺卿,而是一个眉眼如画的玉面郎君。
少年如落定的青松,神色平静,沉敛地泛不起一丝波澜。
她疑惑地走入,眼前的少年才注意到来人。只是一看,便被少女所惊艳,面上涟漪渐起,露出一瞬未来得及遮住的情愫。
萧兰因再清楚不过那样的神情了,她在无数个见过她的长安少年眼中都能找到那一模一样的目光。那时她还曾心中取笑,原来这样一朵高岭之花也有因她俗世的一面。
察觉到自己失态,少年立马故作平静,惊起的情愫逐渐被另一丝情绪压下,萧兰因瞬间感到淡淡的疏离和不可言喻的感觉泛起。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李治,见到那个忽远忽近、撩拨着她心中情音的少年。
萧兰因笑着,回想既去,慢慢从浴池披雾而起。
璧华下的易水古砚如铺金粉,她抽来一张笺纸,纸缘是一轮金色的圆边,与砚台相映成趣。这几日多事之秋难得有清闲,她提笔挥就诗作。
萧兰因不甚在意,她只是解闷罢了,却不知这诗作在夜半气凉时被一只白皙的手拾去——
月落江边树,幽蝉树下鸣。
春风如过雁,纸下意难平。
夜半,李治拾起某人遗在几案的小诗,轻声读着。读到“意难平”之时,不由得眉心一皱,来到已灭灯的偏殿,半开着门看向床榻上的少女。
少女盖得很严实,平素俏丽的五官拧在一块,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阿兰,定是做噩梦了吧。李治想起与少女对弈的谈话,越发在意。
“今日她问了什么?”
“回殿下,女郎问了些关于殿下的事,她说今日见殿下很疲惫。”
“你没有乱说什么吧。”
小宫娥一听,旋即笃定道“殿下放心,婢子谨遵殿下吩咐,绝对没有乱说!”
她是殿下最忠实的捍卫者,今天一直都在帮殿下说好话呢。不该说的她定不会说,不过嘛,该说的也要说一说才好。
“很好。”父皇只知道出事的是个婢女,却不知这婢女就是萧氏。萧兰因受伤当即便被接到了大吉殿救治,除了魏王和自己的人,无人知她的真实身份。
魏王自然不敢声张,接下来的就是做好保密即可。
李治缓缓将诗笺收在手心,女孩的气息在手中流淌,他再次看了看榻上的少女,合门离去。
*****
半梦半醒之际,一缕月光打上萧兰因的眼皮。恍惚间好像有谁开了门,她感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与模糊的意识相融,她,于朦胧中重归梦境。
一夜酣睡,待睁眼之时,已是天明。宫娥进来扫着榻子,她握在床上懒懒问到“晋王呢?”
“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现在几时?”
“午时,女郎。”她不敢置信,自己竟会起得这么晚。
萧兰因将视线转向仍冒着烟的香炉,自己睡下时烧的原本驱虫的熏香已被不知不觉换成了安眠香。
李治,果然来过。
她知晓,如今的太极宫对她而言一切危险都还潜伏着,李治看来并不想让她深入,可自己并不甘心就此离开。是的,她本不想参与此事,但自那日被人袭击后便一直愤恨着。
无论袭击她的人还是魏王,她都不喜欢,宛如被人羞辱一番,怎还能舔着脸回去?
只可惜萧兰因不被允许出大吉殿,只能在此干发脾气。魏叔瑜自从上次被召入宫后便再也没有到来。郑国公病重,想必小包子一直守在床头。就连李贞也待在越王府上极少到来。
等她伤好之日,萧府的人果真来接她了。
宫外停着一顶显眼招摇的轿子,一个个皆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抬着轿子等待着。不愧是晋王,一诺千金,说将她送回府就将她送回府。
自己好不容易提起的破案兴趣就这样被掐灭在了摇篮里,萧兰因回望着高大威严的宫门,瘪瘪嘴,不舍地离去。
*****
因为放不下萧兰因,处理了一天案件的李治昨夜并未睡好。
早上顶着发青的眼眶,他来到了甘露殿。
“那个萧氏女近日一直待在宫里对吗?”
“父皇从何处听来此等传言?”
“传言?”李世民冷哼一声,“昨日萧家的轿子那么显眼停在宫外,你当守卫是瞎的吗!”
父皇最忌恨的便是虚伪和隐瞒。李治知道,父皇实际上并不在意轿子,他恼怒的是宫里藏了这么个人居然妄想瞒过他。从小的旁观经验告诉李治,一切敢在父皇眼皮下耍小聪明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父皇息怒,儿臣并非有意隐瞒,实乃有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你且说来,朕替你做主。”
“恕儿臣不能说。”
“你!”李世民脸色赤红,“你不说,朕为你做主你竟还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