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兰因心下大骇,这样的描述她无比熟悉,她看到的不正是自己刚刚的恐怖经历嚒。
“够了!”萧兰因不想再去回忆。她终于知道李婉蓁为何会被无故吓晕,终于知道她为何提醒自己不能去东边。
“我,其实本就是不存在的人。我曾梦到,在另一个长安,那里没有归德县主,息王一脉都死在了玄武门中。”李婉蓁神色哀伤,“如今我才知道,那样的未来只在一念之差。从那以后,我便能梦到些许还未曾发生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包括我的梦也是如此,是另一个长安发生的事?或是以后将会发生的事?”
少女默然,萧兰因却已看出了她的回答。
她不止一次梦见那个明媚的暖冬,她死了,死在新雪来临之际,干涸的双眼再也看不到初生的太阳。
她的身体渐渐冰冷,爱她的人都离她而去。不知过了多久的时光,距离她死去已经有一些年头了,大家都死了,盖棺定论,关于他们的故事随着棺板尘封在墓中。属于他们的时代随着丹青远去了,一切作祟的爱恨也灰飞烟灭。
美人朽枯骨,千载黄泉下。梦里的痛感是那么的真实,还有她化作厉鬼时不灭于胸的恨意。
“我凭什么相信县主的话?”萧兰因冷哼一声,她不能接受“县主倒像是个江湖术士,如若真有这样的事你又如何证明?”
李婉蓁指向窗外,神情肃穆“女郎相信吗?不出半柱香,暮鼓一定会想起。”
“不相信。”暮鼓还有一个时辰之久才会敲响,萧兰因望向窗外,虽说自己不相信,可又有些好奇般期待的忐忑。
两人就在静籁之中,暗暗僵持着。
阙下芙蕖静浮水面。
不过一会儿,蓦地,水面好似被巨大的震响惊扰泛起微波,芙蕖微微轻移。
咚咚咚——寺庙和鼓楼的鼓声紧密地击响着整个长安,一声声狠击着她的脸,昭示着她的可笑。
“女郎……你可信了?”
这回,轮到箫兰因默然了。不,她,不信。确切而言,她只是决绝地不想要这样的答案,如若是平日听到这些话语她一个字都不会信,可是如今一切摆在眼前逼迫着她接受。
“女郎,我不是有意要和你争执的。”李婉蓁开始有些失措,眼里是尽是紧张“我只是、只是想……”
“我知道。”萧兰因闭上眼,已无心再听。室内的焚香炽然不息,她只觉这长安的六月真是瞬息万变,搅得她心烦意乱,就像有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还看到什么了吗?”
“没、没有了。女郎,你还记得我说的一念之差吗?我只想告诉你,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
月华沉敛,掩住了浮世火宅。大吉殿的瀑布下,是一潭被打碎的水月。
瀑布蹦出的水花渐上萧兰因的鞋子,她暗暗叹了口气,困难险阻不可怕,可怕的事明知前方有困难,却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就像乘架车马,只知驶向地狱却不知会以怎样的路途驶去。
她终于真切地体会了何为力不从心。
脚边,一个熟悉的小球传来。
“喂,女人,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敢出来?”
几米开外的树边,站着傲气斐然的男孩,霁色小袍下挂着润透的水苍玉。
萧兰因还注意到男孩的右手上是一个精致的包裹。
“下午上了药,我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小包子,难为你特意来看我。”
“谁看你了!我只是路过。”魏叔瑜的包子脸顿时蒸红。
“哦,是吗?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手中的包裹为何物?”
魏叔瑜一阵窘迫,见包裹败露急忙将右手举远“从府里顺便带了些点心罢了,不是为你准备的,你喜欢就收下。”
萧兰因哭笑不得,忧愁也减了大半。
拆开包裹,糕点甜而不腻,食盒下还有一层小夹子,偷偷藏了些药。萧兰因笑笑,彼此心照不宣。
魏叔瑜也不知不觉跟着萧兰因坐下。“你一直在这儿看着瀑布,不觉得无趣吗?”
“小包子,逝者如斯,你不觉得人也如流水一般终究会去往还该去的地方吗?”
男孩看着她,没有说话。
“也是,你还是个孩子,自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萧兰因望着月色自嘲着。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尘世不是本就如此吗?这么杞人忧天做甚。”
箫兰因再熟悉不过《法华经》上的话语,只是难得听到魏叔瑜这么文绉绉的话语,她还是有些惊讶。
“好啦好啦,你还是个十岁的孩子,怎么变得和教书师父一样老成?”萧兰因笑道。
半晌,她才想起一事,“对了,小包子,你这么晚进宫又是为了什么?”
“父亲他,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金庸老先生╯▂╰文章大改终于新加了喜欢的人物。
第16章 疲惫
“父亲?等等,你是说你父亲?!”萧兰因不相信地问了遍。
“嗯。”男孩的眼神一瞬落寞下来。
这个消息比刚才的话语更令萧兰因震惊。魏叔瑜的父亲、大唐的调和鼎鼐之臣、那位陛下曾以他为镜鉴明得失的魏征还是病了。
曾经那么刚直要强的人,原来也抵不过岁月。也是,是人,都会死的。
白昼与李婉蓁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萧兰因胸口一闷。
“我爹,病了很久了。阿娘都跟他说了不要上朝不要上朝,他偏不听,现在可好,病更重了!”
小包子皱眉嘟哝着,嘴上虽然依旧那么毒,却藏不住满溢的担忧。
萧兰因能想像得到听到消息的陛下是多么急迫,将魏征的亲属急忙召入宫中。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男孩,遇上这种事情她最棘手了。
“小包子,其实……”萧兰因在腹中搜肠刮肚地挑拣着措辞。
“不要安慰我。”魏叔瑜很暴躁也很难受,隐忍着泪花将头一撇。
“好吧。”萧兰因无奈地收起了意图,想了想,还是将温暖的手搭在了魏叔瑜的脑袋上。
这一次,魏叔瑜没有反抗,也许是忘了,也许是不想。
身旁的男孩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父亲会病重这样的事他一定不曾想过。何况是那么有力的大树,一旦落下一片枯萎的叶子都会让人觉得忧虑不已。
看小包子的神态,郑国公魏征这一次恐怕病得很重。当今朝堂有能力的元老都各有各的职分,百官也暂时还没有出现能接替魏征的人,如果郑国公真的仙逝了,朝政恐怕就不会那么稳了。
大吉殿外,璆然玉声随着脚步起伏着,牌楼下跨过一道人影。萧兰因察觉到来人,起身走去。
“李治?”
眼前的少年和白天出去时一样的装束,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眼中却多了丝不明的情绪,是担忧或是警惕。
李治神色疲倦,些许莫名的灰尘沾在白玉袍上,看着很是显眼。
“你怎么跑出来了?为何不添衣?”李治注意到女孩单薄的衣裳,眉头一紧,连问话也颇有些训诫的语气。
“你放心吧,我的身子骨没那么娇弱,伤也好些了。”萧兰因无力腹诽,李治莫不是忘了如今可是盛夏,她恨不得穿的越单薄凉气越多才好。
“瀑布有凉气。”李治叹了口气,冷冷道“进去吧。”
萧兰因心下大疑,今日的李治少了些温和,脸上有些冰冷,看上去像是做了超过极限的体力般,是劳累的冰冷。
“李治,你去哪儿了?”
“今日去四哥那儿谈了些事情罢了。”
“我可以相信你吗?”
若说是去魏王府她还会相信,因为皇子们都有各自的王府。但陛下很是疼爱嫡子,故其他皇子都是时来时去,唯有李治三兄弟都被陛下执意留在了宫里。
魏王的寝宫离大吉殿不远,又不是秉烛夜游,就算如何谈论也不可能谈论那么晚。
“为何不信,”李治的身子微微一僵,又毫无痕迹地恢复了了正常的步伐。
“我去和魏王——”好似故意勾起人的好奇般,他半晌才道“谈了些事,关于你遇袭的事。”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此事想到那个利用她的男人萧兰因莫名心头一股气。如若魏王不是李治的兄长,自己定会把他拉出来也在脊上割几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