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禾将纸条仔细检查一遍之后卷成小卷踹进衣服暗袋,趁着夜色出门而去。
孟一禾这一去直到第二日公鸡啼鸣的时候方才回来。
春兰刚巧起床准备早茶,孟一禾的身影迎面而来,自她周身散发的醒鼻味道,刺得脑袋登时清醒不少,她默默后退了两步:“小姐,你去哪了身上怎么全是鱼腥味?”
解决了一件大事,孟一禾身心轻松,她不甚在意摆摆手,将带回来的礼物挂在春兰手中:“给我家小春儿补补。”
春兰提着两条鲤鱼,神色忧虑。
*
昨夜孟一禾的乱入,傅寅后来便宿在了临水宫。
如今普通药石对他的夜游之症根本无济于事,他只能有意识缩减深眠的时间,等到上朝的玉辇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待小宫女伺候傅寅梳洗妥当,宝公公上前递上朝服,状似不经意感叹:“皇上,昨日您幸好是宿在了临水宫。”
傅寅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眉尾挑起,示意他说下去。
宝公公朝身后递了一个手势,几个小太监端着餐盘进来,碳烤的食香一瞬充盈房间。
傅寅睨了眼餐盘,是整齐划一的碳烤鲤鱼。他朝几个侍衣的宫女挥了挥手,宫女得令退下。大门掩上,傅寅的声音透着凉气:“说,不要同朕卖关子。”
宝公公赶忙掀衣跪地禀报:“皇上,今早正德宫、明理宫、正严宫、修心园几个皇上常去的地方都收到了碳烤鲤鱼,鲤鱼虽验过无毒,但藏在鱼肚里的东西……陆大人怀疑和昨日的小贼脱不了干系,已经派人去查了。”
傅寅嘴角抽抽,直觉跟那活宝脱不了干系:“呈上来,朕先看看。”
接过宝公公递来的纸条,傅寅展开看清上面的内容,清冷的面容一瞬崩坏,只见字条正面写了六个大字:除去病,雁南顾。
傅寅将这几个字在嘴边嚼了嚼,鼻腔里冷哼一声,这活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学前朝鱼腹藏书,放她待在冷宫真是屈才了。
他撵了一口烤鱼放在口中,味道意外的不错。
纸条翻到另一边,上面十分详尽记载了雁南顾的生平,末了还附带了一张寻人小地图。
傅寅粗扫一眼,目光落在被挤到角落的手绘李子,嘴角短暂提起,又压成平直一线。
呵,这是知道怕了,来向他求饶。他是这般容易说话好糊弄的人么!
十分有态度的皇上将纸团塞进广袖的暗袋之中,大手一挥:“让陆淮不必去追查什么贼人了。”
宝公公为逆转的安排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听傅寅又说:“让他去查查纸上提及的雁南顾是什么来头。”
宝公公诧异看了眼烤鱼,再次迷惑。
“李德宝,赵远昨日可是禀告说,孟贵人在到处捡垃圾?”傅寅沉思片刻又问。
宝公公不知怎么忽然提起这事,如实答道:“是,赵大人呈上来的折子是这样说的。”
傅寅沉吟片刻:“李德宝,你去内务府一趟,让他们以翻修的名义给孟贵人拨些建材物料,普通物料足矣。”
“那其他宫里呢?”
“你还嫌他们哭得不够吵人!”
李德宝心下一凛,这个孟贵人要飞升了。
飞不飞升孟一禾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好像遇上宫斗了。
第8章 宫斗(捉虫)
一天之内,连续两次撞在刀尖上,孟一禾这回是真不敢飘了,将睡未睡间暗暗起誓日后定要安份做人,决不出院墙一步,不,看都不会再多看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缺了些仪式的缘故,起誓不到半日,誓言就因不可抗力因素失效。
她小院的院墙倒了。
孟一禾看着倒塌的院墙神色哀怨,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吗?
罪魁祸首之一的宁弈公主看着她蔫蔫儿模样不免生出了些心虚。宁弈公主拉着一同前来的霍馨月走到一边,小声咬耳朵:“馨月,我们说好是来给她点下马威,如今一言不合将她院子砸了,这做的是不是过分了点?”
霍馨月瞥了眼不远处的孟一禾,手中秀帕被她绞成了麻花。
过分了点?比起她这些天受的委屈,她一点都不觉过分。
她自小就仰慕皇帝哥哥,身边所有人都说她们霍家女儿注定是要入主后宫的,而她一直也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就在等,甚至还闹着父亲去太后那里讨旨。可是直到她快要及笄,太子那边却一点动静没有。
彼时她心里虽急却并不担心,太子哥哥没有娶她但也没有娶旁的什么人,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后来太子成了皇帝,她眼见着皇帝哥哥将些奇奇怪怪的人招进了宫里,仍是没有选她。那几天,她躲在房中眼泪都哭干了,她打小为了进宫做了多少努力,她没有一天不是以皇后的要求严格自己的,可是……
后来娘亲和太后姑姑都劝她,只要皇后之位一日无主,她便还有机会。她信了,她相信皇帝哥哥不会被那些人迷了眼惑了心。
待她好不容易收拾了心情,京中却到处盛传皇帝哥哥如何盛宠一个被打入冷宫的贵人。
她怎么甘心!
霍馨月的指尖狠狠掐进肉里,掌心的刺痛勉强止住了她脑中的疯狂和恨意,她挽着宁弈公主的手臂,于心不忍模样:“宁儿,我又何尝想如此呢!咱们不还是为了皇帝哥哥好。父亲昨日还说,皇帝哥哥这两日都憔悴了,她进宫前皇帝哥哥分明都好好的,都是她的错。”
“可是......”宁弈公主不时偷瞄向孟一禾,“可是我瞧着孟贵人一点都不似画本里的狐狸精啊!她虽有容貌,可哪有狐狸精蛊惑人只顾着自己贪睡的。这快晌午了,若不是我们来,恐还在睡哩。”
宁弈公主声音不大,但足够院里的几人听清,几个待命的宫女、婆子都低低笑出声来,孟一禾平日里再是大咧,此刻红晕还是顺着脖颈爬上了耳尖,闹了个大红脸。
正在她忙着消散脸颊热度之时,将散的笑声中一道低哑的男声夹杂进来,孟一禾心头一凛,红晕顿消。
是小郎君的声音?他怎得还留在宫里?
她从愣怔中回神,抬眼去看对面两人反应。
宁弈公主正和霍馨月就她是不是狐狸精一事认真辩驳,两人都尚未有余心顾暇旁的。她心里松了口气,趁着间隙眸光轻动,目光略过屋顶、树梢几个她惯常躲人的地方,一圈下来却无所获,孟一禾不觉有疑,莫不是她听岔了?
出神的片刻功夫,霍馨月和宁弈公主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站定,霍馨月拖着尾音对身旁宁弈公主道:“宁儿,你还不知道孟贵人是怎么耍手段进宫的吧?”
宁弈公主耳尖立起,眸光里八卦之魂闪耀。孟一禾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入宫是她和父亲间的一场交易。她答应替妹妹进宫,三年后父亲会如约归还娘亲的骨灰。
她不管眼前霍家小姐是藏了什么打压的心思,娘亲是她的底线,若是扰了她的计划,说什么都要薅禿她的狗头。
霍馨月将孟一禾面上的变化看在眼里,她秀帕抵唇轻笑一声,眼里是掩不住的轻蔑:“听说啊,孟贵人为了进宫,抢了亲妹妹的名额,还害得亲妹妹至今卧床不起呢!这样的人啊,心思之歹毒,啧啧啧。”
孟一禾:“?”
孟庄晓早在她答应入宫之后就迫不及待去了汾南找她的心上人,哪里来的卧床。
孟一禾撸袖子不服,只听宁弈公主略带诧异“啊”了一声,复又感叹:“原来孟贵人这般仰慕我皇兄呀!回头我要告诉皇兄。”
孟一禾脚下一软,原来看起来无害的公主才是真正的杀器。她虚着腿肚子上前一步,胡话扯的飞起:“多谢公主好意,一禾这几日在佛前顿悟,心中已无男女情爱,往后余生一心向佛,望公主成全。”
宁弈公主呐呐点了点头,忽而又问:“那我皇兄怎么办?”
一旁看戏的霍馨月不乐意了,她松开挽住公主的手,秀眉蹙起,嘴里嘟囔道:“宁儿,你到底是站在谁这边的!皇帝哥哥自然有我,我才是你未来皇嫂。来时你还答应我要帮我出气,怎得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翻心了。”
“那不若,我让他们再砸一道墙。”见好姐妹挂相,宁弈公主试探着回说。
霍馨月别开头没有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