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沈子昭一个错手,将拴住小豹的铁链扣解开,豹子松开咬住他的嘴,一个疾奔,脱逃桎梏而去。
“你!”沈见朝瞪着豹子离去的身影,狠狠道,“你竟敢放跑猎物!”
沈子昭淡淡道:“是我自己的猎物,我放跑又有何不可?”
“好了!”好辛道,“为一只豹子将臣之间争吵不休,传出去我皇家颜面何存?将军失手放跑了豹子,是将军的过失,但他的手也受了伤,想必不是故意的,摄政王便莫要追究了,”
“臣失手放走了猎物,请陛下责罚。”
沈见朝见这两人互相帮腔一唱一和,自知吃了蹩,加上心里惦记着自己乘人之危,一时间羞愧难当,一挥衣袍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沈子昭向她微微行礼。
看他挺身而出救下生灵,好辛姑且饶过他先前骗她的事,装模作样地问道:“将军的伤可重?”
沈子昭亦装模作样地回答:“无事。陛下不必记挂。”
“是得罚,不过现下宴会正酣,赏罚之事便坏了氛围,今晚单独来孤这里领罚。”
沈子昭淡淡一笑。
阿辛这皇位坐着没几天,脑子倒是越来越机灵了。只苦了沈见朝,损了夫人又折兵,鸡飞蛋打。
夜宴结束后,沈子昭到好辛指定见面的地方单独“领罚”。他仔细地盯着脚下的草茎,这片草地无人清净,星月当空,在大地上洒下一片银色的安宁祥和的光辉。直到听到有软靴踩在枯木碎枝,发出细微的声响。
是好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PS:狩猎打猎是剧情需要,请大家不要效仿,更不要食用野味~
第19章 献祭
四周观察了一圈,确定寂寥无人,只有银月高高悬于夜幕,好辛道:“你来得倒是早。”
晚宴后要犒赏打点众臣,费了她不少时间,待事情都处理过后才来匆匆赴会。
沈子昭裹着玄色狐绒裘,看着她微笑道:“阿辛找我,想说什么?”
洒下的月光在沈子昭的周身镀上了淡淡的一层银光,好辛认真地看着他,慢慢道:“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这话听得沈子昭愣了一瞬,须臾后他攒出一个笑容,皮笑肉不笑,“阿辛可还是在气我?”
好辛正视他:“我不气。沈子昭,我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关于罗之乐的,但我希望这是你我君臣二人的秘密。”
“你说。”
翻开手掌,亮出一短截熏香,这熏香质地绵软,她携带不便,不能揣着不能紧抓,只能轻握,认真掌握着力道才能妥帖带过来,好辛将熏香给他看,道:“罗之乐此人很是可疑,她先后在春猎中接触你我,恐怕另有所图,这香是她放在我营帐的,你的锦囊中的香与此完全一致。你是否有闻后精神不振、眼前模糊的症状?”
“……”沈子昭接过香段,牢牢地打量着,手指捻起来摩挲着打量,面无表情。
好辛急忙补充道:“罗之乐今日晚宴上的舞,你也看到了,那不是普通的越舞,那是属于南蛮胡人的祭祀之舞……陛下,罗之乐或许与蛮族关系匪浅!咱们应该……”
指腹微一用力,香灰自他指尖化作飞烟流散,好辛震惊地看着那香灰,口唇干裂:“陛下……?”
“阿辛。是你太过敏感了。”沈子昭淡淡地道,面上浮着温柔的笑意,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好辛愣愣地后退一步,却似是早想到了这一幕般,自嘲地点头,喃喃道:“……是,是了……我知道,陛下袒护罗之乐,视她珍重,自然不相信臣说的……”
她早该知道的啊,就算沈子昭知道罗之乐心怀异心,图谋不轨,又能怎么样呢……?他只会抹平一切质疑,消除所有不利于罗之乐的证据,就像他捻碎的香烟一般……
心里似被洪水猛兽咬了一口,好辛又退后一步,木讷地听着沈子昭的解释:“罗之乐的祖母是前两年蛮族来的舞女,因此她身上有一小部分的胡人血统,会跳蛮族的祭祀之舞也不奇怪,晚宴本就是讨个喜气,阿辛,是不是你太杞人忧天了?”
她知道……她知道……
她明白!她都明白!
她闻香头昏,看舞目眩,这都是小事……她或许可以给自己解释,是自己太过杞人忧天,太过敏感,不该因此去怀疑罗之乐。
可是……当她意识到沈子昭佩戴的香囊中有着同样的熏香,她便再也不能“解释”、“沉默”、“侥幸”,她从不会在关于他的任何事情有一点纰漏,做出任何让步妥协,更不用说是拿性命为注。
好辛喜欢她的陛下,喜欢沈子昭的才是好辛,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的才是好辛,若“好辛”不去守护“沈子昭”,或是“好辛”心中不再有“沈子昭”——
那好辛便也不再是好辛了。
这已经是一个深入骨髓的标签,烙印在了她灵魂深处。
好辛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着,疯狂地叙说解释着,话到嘴边,伴着晚风却一切都显得那么凄凉,她只能生生咽回肚子,默默道:“是……是臣多虑了。”
失望、委屈、空虚、孤寂充斥着她的内心,她一手死死地抓住自己另一手的腕子,不多时便掐出了明显的红痕。她听见始终沉默的沈子昭突然道:“阿辛,你喜欢骑马吗?”
她抬头一看,沈子昭站在她面前仰头看着辽远的天空,眼神中竟浓烈着深刻的悲伤,眼角泛红,仿佛下一秒便要有水珠酝酿其中。
好辛也跟着他抬头看星子,道:“喜欢。”
“为什么喜欢呢?”
“骑在马背上时,我觉得我就像融在风中一样,随着它飘然远去,或是像天上的一只鹰隼,忽高忽低,自由自在。”
沈子昭默默低下头,对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容苦涩:“若是能重新回到马上,化作雄鹰飞向天边,你还会低下头,看看这个污浊的人世间吗?”
好辛听他这话说得微妙,不禁皱了皱眉:“陛下,你怎么了?”
沈子昭没答话,愣过后半响道:“……阿辛,你看我的脚边。”
好辛纳闷地看过去,看到有个什么东西正趴在他的脚边,背部因呼吸艰难起伏不停,仔细揉眼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只伤痕累累的小豹子。
“这……”好辛道,“这好像是晚宴上被你放跑的那只?”
轻轻蹲下身,伸手抚上豹子的皮毛,感受它身上凝固的血液,沈子昭仔细辨认了一番,也点点头:“是那只。”
“……它怎么会在这?还没回树林里去吗?”好辛话音刚落,就见那只本奄奄一息地闭目的豹子微微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祈求似地蹭了蹭沈子昭的脚。
两人对视一眼:“……”
好辛道:“动物是通人性的,看来因为你当初救了它,所以它对你没有什么戒备心。”顿了顿,她又问道,“陛下,这只豹子真是你一开始先射伤的?”
“怎么可能。”沈子昭道,“狩猎之时我一直跟你赛马,哪有时间去射豹子?”
“那你在晚宴上还在摄政王面前……”
“胡邹罢了。”
“……那你怎么知道这豹子步履飘浮、精神不振、踉踉跄跄?”
沈子昭小心翼翼地抚摸豹子的脑袋,眼神忽明忽暗地道:“这只豹子还没断奶,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奶豹,自然精神不振、踉踉跄跄。”
好辛屈膝微微一笑:“陛下这次可莫要骗我了。”
只见沈子昭只从怀里摸出一把尖锐的匕首来,好辛心中猛然一震:“陛下!你要杀了它吗?”
他抬起头,用幽暗的眼珠注视着她,晦涩不堪地道:“嗯。”
“为何?陛下怕留下被摄政王寻到的证据吗?既然你都说了这只豹子还未断奶,为何不放它回树林,回它自己的世界中好好成长呢?……”
沈子昭站起身,看着手里的匕首,声音沙哑,却似乎带有无尽的柔情:“是啊……是该放她回自己的世界了。”
刀光一闪。
沈子昭站在好辛的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上的匕首深深地插入她的腰后,在好辛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震惊的瞬间,腰间的鲜血已然流淌不止,意识瞬间消散,只留下一双呆滞空洞的双眸。
沈子昭拥着好辛软倒的身体慢慢跪坐下,以舍己之姿抱住她,匕首仍插在她身体中,他不敢拔掉,反而用温热的手掌按住她血流不止的伤口,痛苦地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哽咽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