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却以为她仍是为了武正安一事耍着性子不肯起来,又想着她刚才就是太犟,年氏说什么都要应下,丝毫不给自己维护她的机会,不由得有些烦闷,便道:“怎么,还要朕扶你起来不成。”
瑾姮这才回过神来,见他正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己,心下更是哀凉,便起了身,行礼便走了。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翊坤宫中余香袅袅,年氏看着包扎好了头的福惠睡的正香,便退出了里间,行至贵妃椅上卧下,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碧雩端着茶水上来,见状便好声劝慰道:“娘娘也别太担心小阿哥了,好歹是让熹妃受了罚的。”
年氏恨声道:“可怜了我的惠哥儿,这是我与皇上唯一的孩子,都比不上皇上对她的眷顾。”
碧雩看得心疼,“娘娘……”
年氏冷笑一声,“我本想让皇上亲自惩罚她的,可皇上当时的脸色,”她摇了摇头,“我便知道自己这一步是行错了,还好及时收了口,不至于让皇上更恨我。”
“皇上怎么会恨娘娘呢,”碧雩递上茶水,“娘娘好歹变相让她在宝华殿禁足一月,她已没有机会再向皇上求情了。武正安必死无疑,她心里定要恨死皇上了。娘娘的目的不也就达到了嘛。”
年氏揉着头道:“也多亏了哥哥查到武正安和那钮祜禄府的关系。那武正安也是个不辨头脑的,哥哥稍在背后扇扇风,这把火就烧到皇上面前去了。熹妃定要求情,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可不是,”碧雩得意道,“现在满京城里谁还敢不听咱们大将军的,都看着咱家的动向行事呢。娘娘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哥哥,可见上天都眷顾娘娘呢。像那熹妃,却是那样不顶用的一个哥哥,家里不添力也就算了还净添麻烦。若不是四阿哥好些,皇上早就不待见她了。”
碧雩是最知道怎样让自家主子舒心的了,果然一番话说完,年氏的眉头舒展了许多,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哥哥可说有皇后那边的消息了吗?”
碧雩摇头,“还没有,只说费扬古一族行事小心缜密,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错处来。娘娘别急,大将军已经加派人手了,皇后的母家不得用,就算没有错也能挑出错来。”
年氏点点头,便不再多问,由碧雩搀扶着下去歇了。
却说瑾姮的一宫众人已得知了消息,云霜连连叹息:“这样冷的天要让娘娘日夜跪在那里,贵妃是想要人命吗?喻岫,皇上当真没拦着吗?”
喻岫亦是气愤,“皇上不但没拦着,连娘娘替武正安先生的求情都驳回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不是……”
喻岫没有说下去,众人却都已明了。瑾姮道:“我身子骨好得很,把大氅暖炉备足了,也是不怕的。”
话虽是这样说了,可到底是腊月里的天气,寒气总不是唬人的。白天还好些,一到夜晚便怎么也撑不下来的。不过几日瑾姮便染了重风寒,太医们日仆夜继的进出着景仁宫,皇后终是知道了此事,说教了年氏几句,让人好生看顾瑾姮。
胤禛赶到景仁宫的时候瑾姮已经烧的不省人事了,他在床边坐下,看着她把云霜喂下去的药又吐了出来,吩咐道:“在药碗里加些糖,再拿些蜜饯过来。”她是最怕苦的了,即使昏沉着舌头却还是灵得很。
云霜不大会儿便重又把药碗端了上来,又拿了些蜜饯放在一旁。
“朕来吧。”
云霜将药碗递给胤禛,仿佛回到那年,也是这样的寒冬腊月,主子摔断了腿,皇上也是衣不解带的照顾。
因着年氏的缘故,这些年他照顾起人来已经是熟能生巧,可她却再也没让他照顾过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将药碗斜放在她的嘴边。怀中人儿果然安分,虽然眉头紧皱但到底是把那一整碗药喝完了。胤禛又急忙喂了个蜜饯进去,瑾姮这才舒服了些,含着蜜饯乖乖的睡着。
云霜见药都喝了下去这才放心,天色已经不早,她刚想启口问问皇上可要离开,便听他道:“你去告诉苏培盛,将折子都搬到这里来,朕要在这里批阅。”
于是当瑾姮醒来时便看到不远处案几旁正在批折子的胤禛。她昏睡的时间不短,眼睛酸涩得厉害,眨巴了好几下才能看清,他还是那个样子,处理公务的时候喜欢皱眉头。
她动了一动,身上还没有力气,却不想再躺着,吃力地坐起身子。那厢胤禛听见了动静便放下折子走了过来,帮她塞了一个迎枕在身后,问道:“可想喝点水吗?”
见她点头,便倒来一杯水给她。“可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瑾姮摇头,将水杯递给他。开口沙哑着问道:“宝丫头……”
“都乖得很。”胤禛抢着回道,“照顾好自己便是。”
瑾姮垂下头,情绪不可名状。他们是二十年的夫妻,不会有疏离过后再次亲近的尴尬之感,同样的,也不会有当初的喜悦之情。
“劳皇上担忧了,”她看了一眼案几上堆得那么高的奏折,“耽误皇上处理正事,是臣妾的不是。”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神色漠然,不置一词。
见他不答话,瑾姮心下这才有了些许的尴尬,又道:“臣妾这身子不争气,这几日耽误为贵妃和阿哥祈福了,还请皇上在贵妃面前帮臣妾赔个不是。”
“祈什么福!”他突然暴怒起来,霍然走到床边坐在她面前怒道:“你有什么不是要给她赔?朕呢?你就没有话要对朕说的吗!”
瑾姮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一瞬后头低得更深,双手不安的拽着被角,“我……”
“你就是我的正事。”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语调平平,却有些意外的温柔。
接着便是一个闪身,他就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她身上余烧未退,他只感觉到周身一股炙热。
“这不是我想要给你的生活。”他的声音轻轻,瑾姮却感觉到他的怀抱微微颤抖着。
“没事,”瑾姮淡淡道,“我不曾怪你。”她环抱住他,头埋得更深。哪怕只有这一瞬也好,瑾姮默默想着,尽管抬起头那些还是需要面对,但至少她还有这一刻的美好。
“再给我些时间,”她听见他说道,“就快了,等到大清的积弊除去,等到朝局真的稳定,等到弘历能够独当一面,我们就可以再像以前一样了。”
瑾姮默然笑笑,心里是再清明不过的,嘴上却还是说了个好。
当晚胤禛便下令称钮祜禄氏身子柔弱,以后的祈福在景仁宫中便可。同时,革除了武正安的一切职务,却是留了一条性命。
皇后免除了晨昏定省,瑾姮未再见过年氏,不知道她听到这些消息时是什么样子。
云霜的小妹名唤云惠,此刻正着了一身低等宫服跟着小禄子疾步走在去景仁宫的路上。她忍不住飞扬起眼角打量着冷峻而又艳丽的宫殿,心下满是暗叹艳羡。正瞧着,却被小禄子一把扯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跪在了地上。
云惠微微抬眼,便见不远处款款走过来一位盛装女子,她身上的宝石蓝是那样明亮,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小禄子打了个千道:“那常在吉祥。”
小那氏因没有在潜邸侍奉过,自然不知道小禄子的分量,只道是个平常的太监。连眼也没抬一下,便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
待一行人远去了,小禄子才抬起头,心下越发不是滋味。从前自己在潜邸时是多少人巴着捧着,如今也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纪,皇上一句“安心养老”便打发到内务府去了,提了商安那个滑头顶自己的位置。想到商安他便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前便是太小看他了,一个不留神就窜到了头上去。他一面想着自己以后的日子,一面把云惠从地上叫了起来,刚想往前走,便听得身旁的云惠问道:“禄公公,刚才过去的是什么人,她身后的人手里抱了那样多好看的料子。”
小禄子看着面前满脸无知的少女,心下满是鄙夷。从前这样的人自己连瞧也不会瞧上一眼,可如今自己的处境,商安不过派人来传了一句话自己便得满口应下,更要借了这个机会亲自往景仁宫中走一趟。景仁宫,他想到这里便叹了一口气,云霜摆了自己二十年的脸色都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却是只要她一句话,自己便不知道死在哪条水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