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相当于后世的一个省,掌管着一郡之下的三个县。卫都地贵,郡守府邸倒是比林知非在卫都的官邸占地更广,再经过许后之父许肃在此任太守时的扩张修建后,郡守官邸便是整个尧城郡最富丽豪华之所。
许是李从明和周云特意查过林知非的性子,那桌上的菜色也只有豆羹、粟米饭、杂菜汤、外加一碗白水猪肉。
在灾后用这些菜色宴请既不算失理,也不算过于奢侈。
其实在赶路的途中,目之所及皆是百姓惨状,在林知非主动要求之下,他们一行人几天才会吃一点肉食改善一下口味,其余时候都是吃素,连卫恒的吃食也和大家一样。
吃饭事小,吃到一半,林知非问李从明与周云:“如今正是涝灾之后,八月百姓又不种地,百姓家中无粮难免食不果腹,不知二位大人可曾开仓放粮,接济百姓?”
李从明面上殷切的笑意,他还未开口周云便率先道:“今年雨水过重,周县百姓所收粮食较少,下官怕饿殍遍地,便早在百姓交上赋税后,命人搭了粥棚子,每日施粥虽不多,但也可解燃眉之急。”
“此举甚好,确可解燃眉之急。”林知非目光转向李从明,“李大人有何举措?”
李从明心里一突,面上却浮现一抹为难之色:“下官本也想开仓放粮,奈何开仓乃是大事,下官无令不敢擅自主张,所以想等郡公上任给下官下令后,下官再行开仓救济。”
林知非性子温和,闻言却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卫恒面上淡笑散去,冷声道:“恒一路看见尧城郡中已有逃饥荒的难民,询问之下,竟发现有许多都是李县丞治下的百姓。”
李从明吓得立马跪到地上:“殿下恕罪,下官无法救济百姓,下官万死难辞其咎!只是开粮仓乃是大事,若无郡守之令,下官不敢擅自开仓啊!”
莫说是卫恒了,连林知非都怒道:“所谓身在其位谋其政,又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李大人一直等令,可是你治下的许多百姓都从李县逃难逃到尧城郡了,你都无所作为吗?”
李从明也没想过刚刚吃饭还吃得好好的,转眼殿下和郡守就发作起来。林知非未到的时候,他在李县随时都有人捧着,他已经许久未曾被人如此训过了。
李从明心里又怕又臊,只得战战兢兢的请罪:“下官知错,请殿下与郡守大人饶恕一二,下官回去以后,便好好管理百姓,开仓放粮救济。”
林知非侧目问卫恒:“殿下您看......”
卫恒朝他乖巧一笑:“林公乃尧城郡守,您自己处置他便好,刚刚恒只是过于愤怒,才忍不住开口责备。”他自是能分清主次,这里的主事到底是林知非,他不过是一个寄养在此处的人,自然不该借着身份便代林知非行权。
李从明见状,膝行到林知非面前:“还请郡公饶下官一次,下官定诚心悔过。”
林知非漠然的看着他:“便罚你一月俸禄,只此一次,若下次再犯,我便上疏给王上。”
还要上疏给王上?…李从明一听急道:“下官定不会再犯了。”
林知非看他有了惧意,才放过他:“今日洗尘便到此为止,明日李大人、周大人,以及新上任的霍大人都一早回各人治下的县府继续任职。如今灾后,乃是多事之秋,尔等定要节俭克己,官民一心,渡过这段日子。”
三位县丞一同朝林知非道:“下官受教。”
待人走后,林知非才叹了口气:“看来尧城郡饥荒之事迫在眉睫,开粮救济也只是杯水车薪,终究不能治本。”
林璇闻言,心里倒是有了解决的法子。
这时候的人,种植季只有开春到七月末,八月粮食蔬菜便全部收割完了。现今乃八月初,此时完全没有人种植粮食,百姓也都已认定粮食不能越冬。
但是卫地的气候同后世南方相近,按道理来看,是可以种植两季稻的。后世南方多植两季稻,像是海南那样的地方,却可以种植三季稻。
两季稻又叫早稻与晚稻,早稻种植在清明前后,晚稻种植在七月末八月初,此时虽晚了几天,但应该不太影响。
正巧,林知非来此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了郡守府邸的粮仓。粮仓内还有上一任郡守贪下的一批稻子,那稻子品质极佳,可作为粮种。
粮食的问题解决,便是安抚流民。
这些流民不止是李县的,还有周县和尧城县的,甚至有一小部分是隔壁郡的。
林璇一行人到尧城郡时便看到饿殍遍地,百姓面黄肌瘦的缩在道路上乞讨,甚至是百姓当场饿到咽气的场景,林璇也见过了。
所以安抚流民势在必行。
这个倒可以以工代赈,让流民盖起能遮风避雨的简易屋子或棚子后,便开始开荒种植二季稻,而暂时给百姓奖励的物品则是郡守粮仓以及县丞粮仓的粟米,待百姓安置好,粮食全都种下后,约莫只要撑两个月半,等到了十月下旬便可收割晚稻。
介时,百姓有了粮食过冬,有了居所避寒,等到清明便可种下高产的粟米,这一场饥后的灾荒便能安稳渡过。
林璇皱眉,这方法是有,但难的是怎么让她父亲相信八月初还可以种第二季稻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到了阿璇要搞基建的时候了。虽然更新很晚,但总算是写完了_(:з」∠)_
第18章 商议
种晚稻之事势在必行,若是再晚只怕会影响晚稻的产量。只是林璇在他人眼中不过就是个垂髫幼童罢了,林知非也不敢在这种大事上轻易信她。
林璇沐浴过后,披着半干的发丝倚窗沉思着到底该用什么理由说服林知非。
据后世考证,中国最早种双季稻的时间为汉朝,据汉代杨孚《异物志》载:“交趾稻夏冬又熟,农者一岁再种。”
那时候的岭南已经发现种晚稻的确可行,并且有人记录进册。但是现在汉朝都没了,更别提有这本书存在了。
林璇本想用农书劝林知非种晚稻,可是现在的农书却多是劝告百姓八月是让土地休养增肥的时候。
夜晚的微风裹挟着院中花香而来,窗外满天星辰明明昧昧,门外突然响起卫恒带着怯意的声音:“阿璇,恒能进来否?”
这么晚了,卫恒还来这里做什么?
林璇蹙眉下榻,拉开门后却见卫恒半散了头发,眼角微红,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无措的捏着银色披风一角,看上去好不可怜。
林璇扫了四周一眼,发现周围只有卫恒一人,他身边侍女小厮都没有,饶是她脾气好,心里也忍不住有了怒意:“殿下近侍何在?他们怎的让殿下一人出来了?”
卫恒眼里似含了泪,衬着他眼下那颗泪痣仿佛是泪珠一般:“恒梦到在黎城郡被掳的事,可是恒身边并无阿璇,恒被魇着了,守夜的兰生又睡得太熟,恒心中害怕,便之只好来找阿璇了。”
到底是秋日,夜间长发吹来,还是有三分凉意。
林璇看着可怜兮兮的卫恒,心里一软,便把他拉进屋中。
“殿下身份贵重,若下次魇到只管叫醒仆从,切忌独自一人行走。”
卫恒脱了披风后,便只穿着素色的里衣乖乖巧巧的坐在榻上,语气隐约带着委屈的意味:“阿璇可是生气了?自从上次一别,阿璇同我生分了许多,你都不肯叫我的名字了。”
卫恒身为王上之子,却无一丝骄纵之意,还能体恤下人,他又这样可怜巴巴的看着林璇,着实让人心软。
林璇自是不忍责备于他,看他还真委屈上了,不由好气又好笑:“阿恒能体恤下人自是极好,只是深夜独自而出,这事有此一次,若再来一回,我可真生气了。”
她语气里的关怀与纵容,让卫恒欢快一笑。他伶俐的爬到床上,乖乖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瞧着林璇:“师兄,快上床榻!”
撒娇时就叫师兄,平时却阿璇阿璇的叫。
林璇:不过这小孩撒起娇来,也太可爱了吧。
她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再编个什么理由去说服林知非,但看到卫恒亮亮的期盼的眼神后,她只好面无表情的灭了烛火,躺到了床上。
果然又乖又软的小孩子,没有人能狠下心来拒绝他。
轻嗅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卫恒在暗黑中忍不住弯了弯唇,露出个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