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一袭白衣,一头如瀑长发懒懒地披散在肩,分明是个男子,却生得比女儿家还美,唇红齿白,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虽有别样魅意但又不能将他女子混做一谈,那冷厉逼人的眉眼是男人才有的。有些人看似波澜无惊,实则下面藏着汹涌的波涛,发起狠来便是一场天翻地覆。
良如想起固执又深情的主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傲慢骄纵如云中仙鹤的人会舍得低下高贵的头来和主子亲近吗?他刚要上前不想被人扯住了袖子,回头一看见是主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先回去,难得好景,我与谨之说说话。”
萧詹双手负在身后定定地望着眼前那人,何须画笔勾勒,这已然是一副天然画卷。
萧詹心里起了火,此时顾不得其他,只想与那人亲近,所以他忍痛破坏了这片清幽动人的好风景,慢慢走到那人身后:“大清早这么凉,你坐在这里也不怕着凉?回去吧,用点早饭。听说在山脚下有座留存了上千年的古迹,晚点一起去看看?”
萧詹嘴上说着手也没闲着,将那一头乌亮的黑发拢起,正琢磨着要用什么绑才好,错眼正对上那张带着惊讶与不解的如玉面庞,自觉失态,恋恋不舍地抽出手,尴尬道:“水把衣裳溅湿了,再好看也不能多待。”
苏和本就生得白,清晨的光打在他的面颊上更显好看,他冷眼看着萧詹借着咳嗽来掩饰尴尬,往前走的步伐也迈得大,竟觉得这人别扭起来也有些有趣。随即一愣,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宽袖遮掩下的手紧握成拳,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那个梦成了他心头的刺,离这人越近便跳动的越厉害,而且从心底浮起来的丝丝酸涩让他慌乱不已,一个爷们怎么比那些娇小姐还想的多?
索性将这些困扰全数抛在脑后,迈大步子追上去,笑道:“这会儿天还凉快,五皇子一夜未归,想来京城的人都很担心,要不一会儿就上路吧?”
苏和想不通这人怎么就那么偏爱黑色,清晨的光晕围拢着那个身材颀长的人,好似将那棱角给磨平了,但在那人转身时,苏和知道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所想罢了,一时的温雅并不能说这人好亲近,一副被惹恼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
萧詹眸子晦暗不明,回头定定地看着苏和,让他挫败的是他从苏和那双清澈如海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别的东西,坦然的直戳人心。
眼下他也确实没什么合适的借口留在这里陪他,他还没有来得及为走近这一步而高兴,转眼便要回归原位,垂下眼帘,扯了扯嘴角:“是该回了,你打算在这里待几天?”
“七天才能显诚意,有劳五皇子挂怀。”
萧詹嗤笑一声,这种疏离真让人浑身不得劲,这条路堵着了,他会拐个弯继续,永远不给他将自己推离的机会,再抬头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谨之好好尽孝心,至于你我的事回去了再说。一道去用早饭,之后我便先上路了。”
萧詹说吃早饭便是吃早饭,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曾说,反倒是苏和一直在走神,他和萧詹之间能有什么事?回去以后,自己不过是个伴读,要和这些主子们保持好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看似简单,如何掌握那个度却不容易。
萧詹吃好稍坐片刻冲着也停了筷子的苏和道:“这话原不该我说,虽不知你心里装着什么事,但是你借故离家这么久,若有心人到父皇面前多一句嘴,苏相也要落个管教无方的训斥。这原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但到了那些小人嘴里便变了味,这些你应该明白。”
苏和脾气上来本想回一句先管好你自己,到了嘴边又作罢,两人也没熟到这个份上,谨言慎行是本分。
萧詹很快坐上马车离开,苏和这才松了口气,身子比昨天还乏的厉害,懒懒道:“我去补会觉,晚些时候跟大师诵经礼佛,你看着时辰,记得喊我。”
青檀跟着往回走:“公子,我们真要在这里待几天?”
“话都说出口了,还能收回去?佛门清净地适合想事情,说不定等回去就想明白了。”
酷暑难当的天气山上无疑是个好去处,以往屋子里得放冰消暑,现在还得盖床薄被,睡得十分舒服,只是梦中却不清净,他又梦到了五皇子萧詹。
那是一处气派的花园,繁花锦簇,丝竹悠悠,不时还能听到女眷们欢快的笑声。而在偏僻的角落里,尚年幼的五皇子被围在中间,任那些人怎么推搡欺负,眉眼间的倔强未褪,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刺到了苏和的眼。
玩够了那些人便散了,到各自娘亲身边撒娇,唯有五皇子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太监才急匆匆地找过来,帮小主子拍去身上的尘土,嘴里不住地说自己该死,但那脸上并没有半点愧疚。五皇子冷哼一声径直往前走,小小年纪已然这般沉稳。
太监追上来,急忙劝道:“五皇子,回去的路不是这边,那里不是您能去的,若是惹到贵人不光您受罚,奴才也得跟着掉脑袋。”
五皇子甩开拉自己的人,小跑着往前,待看到不远处无精打采的人时,嘴角露出一抹笑……
苏和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惊地轻呼出声,他想起来了……
第七章
是的,他想起来了,为什么他会打从心底排斥五皇子,往后对此人视若无睹皆是因为今日所见。
苏和自出生起便被父亲母亲捧在掌心疼爱,连大声呵斥一句都不曾更别说打骂。贪玩好动的他甩开丫头在园子里四处乱钻,偶有下人经过,见他穿着不俗行过礼便退走开。
初时尚且有趣,累了后却发现找不到回去的路,远远听到有声音,欣喜地跑过来只见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孩将比他高的按在地上狠狠地打,小脸凶狠狰狞像是要吃人一般。
他认出来了,打人的是五皇子,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是母亲才被封为皇贵妃的四皇子,一旁的太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人拉开,哭丧着脸求四皇子饶命,五皇子站在一边冷笑不已。
四皇子的母亲是镇国大将军魏武道的爱女,手握天下兵马,就连皇上对这位老丈人都礼让三分,一个无所依靠的落魄皇子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自不必问。
很快皇贵妃带着侍从匆匆赶来,抱着儿子直哭,问询赶来的皇上看到的是美人泪眼婆娑,两个儿子,一个倔强不低头,一个嚎的快喘不过气来。
皇帝最终还是训斥了五皇子一番,领他闭门思过数月,连五皇子的生母也以教养不善为由受了牵连。
他知道那时的自己,被吓坏了。
转眼间,他到了一处冷清的宫殿,不见宫女太监,一阵风吹来,烛火摇曳,投在窗户上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
苏和往前走了几步,面容憔悴的女子满脸恐惧,指着低头站在那里的五皇子痛斥:“四皇子何等尊贵,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怎么能打他?你是不是生怕我活的太长,要把我害死才甘心?若是早知如此,我当初何故要留你?让你被人害了性命也好,省得我跟着提心吊胆。皇贵妃若是明儿来找你我的麻烦,这本就难熬的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
苏和见五皇子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神情,为何不开口辩解?分明是四皇子先欺负他的,看不见的地方全是淤青,为何不说自己的委屈?
女子训话了半天,摆摆手将五皇子撵了出来,没有一句话问及儿子是否吃亏。
苏和看到那个年纪不大的人一夜未眠,定定地望着一处发呆,可他觉得有什么变了。
皇贵妃自然不会放低身份来这个与冷宫毗邻的地方找晦气,得宠之人的身边自然少不了想要帮着分忧解难来讨好的狗腿子,不管受到怎样的刁难和恶言,五皇子都不为所动,比起为此而郁结卧病的母亲,他好似不像个孩子。
苏和突然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中如何能没心没肺?也不怪五皇子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若不是这般亲近过,他也不知道原来这个人也能笑得如此温柔。
原来对一个人改观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那些苦衷,让人为之动容。
青檀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了,这几天变得心事重重,他这个身边人却什么都看不懂。